中洲大城,临垣城,
巨大的北城门,已经完全大开,目力所极,清晰可见,平时都是三道小门进出,这座大城门,三千年内都没打开过,如今已经完全打开,宽阔的临垣官道上,所有的卡子都去除了。空阔的大道上,空无一人,远天,天地之间,大道尽头,一簇黑色涌动着,庞大的神座銮台救援团,正在匆匆赶来。
“城主!不宜偷袭!銮台,常年全球救援,名声极高,且此次北赤天灾,损失极大,若是此时截杀他们,我们与中洲龙王扈节汜何异?他正在去作死!他的大军陷在巨风密林,恐怕凶多吉少。赤玄通的人损失大半,残部不足三千人,已经连夜赶回北赤。据可靠情报,地震和改道,困死了扈节汜,可能已经全军覆灭,巨风龙族,不可能眼看着他们穿过密林偷袭腹地,定然击杀了他们。”中年副城主,忙道。
“你记住!我临垣城,早晚拿下长垣!!莫说是截杀他些物资,便是攻破长垣夺取宣都,都不是什么大事!!”苍老的临垣城主傲然道,不少强壮的临垣豪横,纷纷称赞老城主睿智。
“全放进来,再截杀。他们必然暗藏精兵,便是我们不杀他们,他们还要图谋我们哩。对吧,诸位!这就是黑吃黑,就看谁的牙锋利了。”中年巡城使笑道。
“叫他们有来无回,命和物资都留下,我看都不够分啊。”中年临垣大夫,肆意道。
“够分的,我的探子说了,他们的物资,啧!美滋滋!一顿够吃三年!!”中年巡城使笑道。
“那就最好哈哈哈哈哈!”中年临垣大夫,狂笑道。
“吃吃吃!再把牙硌掉!如今北赤灭亡!我们不救援吗?中洲大城都在组织救援队!我们不表示一下吗!!”年轻的副城主怒道。
“小崽子!你懂个毛线!!这里没有说话的份!!”中年临垣大夫训斥道。
“不可如此说话。”苍老的临垣尹盯着临垣大夫,很不悦。
“欸!不可对少城主无礼呦,否则你命不会长!!”中年飞骑尉冷冷道。
“大胆!不可威胁临垣大夫!”老城主呵斥道。
“遵命,城主。”中年飞骑尉忍着怒火,答道。
“唉!......十八龙族都在集结,微龙王族发布了全球救援令!!神座銮台第四批救援的三千飞骑,昨日穿过下微边地,已经到达北赤的边界。銮台反应之快,救援之迅速,实乃本朝之幸,七领,六御,十八龙族,各大城,就是观望,私心太重,争斗永远都会走向战争,唯有同心同力,才是太平天下。”苍老的巡城官,叹息着。
“你要和长垣的人同心么?还是和莫怀城的人同心呢?你同的住吗?人家跟不跟你同!老匹夫,战,看不到你!和稀泥!出卖临垣城,都是你!你还不死啊!”中年巡城使怒道。
引得一片哄笑,临垣城女副城主,忧虑的看着众人,另一个苍老的女官,临垣大辅政,摇着头叹息。
“看!他们来了。”苍老的城主,盯着远方。
大道的远方,黑压压的队伍,渐渐地近了,苍老的城主贪婪的看着,这是绝好的机会,千载难逢。
......
......
长长的队伍,
带着兴奋,他们要去往北赤救援,将会穿过整个中洲,穿过下微或者东微,去往北赤,很多士兵从未出过远门,从未离开过上微,他们被紧急征调进来,雄壮的队伍,极为热闹,人们兴奋着,前后看不到边,透着雄浑。
三都和鸾台全出动了,他们是第五批救援团,携带大量粮草辎重,是规模最大的一批,日夜不停的话,预计两个半月后,前头救援队,能够到达北赤边界,中洲已经开放所有的领内官道,让预计半年的行程,缩短为两个半月。
鸾台令,宣都以南所有城池抽调百分之一的军卒,加入救援,瞬间就让救援团的人数翻了一倍。
无数武官,骑着速龙,从长长的队伍左侧,飞奔而过,不少人纷纷躲避,每个军卒背着下发的三日口粮,跟着队伍前行,第二天又发三日口粮,根本吃不完,背着都觉得累,特别是肉干,越嚼越香,根本吃不完,就又发一包。被征调的军卒们,惊异于銮台的阔绰,纷纷叫骂各自城池的抠索,一扫沮丧的心情,感知这个伟大的时代,一场伟大的救援,让他们人人都有了时代参与感。
巨大的运粮车,一架连着一架,有如一座小小的堡垒,缓缓前行。
很多莫怀城的备士们,推着车,按照紧急征调令,他们从备士直接升为铁士,参与救援。
神龙族人,
上有四士下有八流,四士分为,文士,铁士,农士,商作之士。涵盖文武工商农作,进学称为备士,通过了验查,则分为四类,精通文辞经论者为文士,精通武功军事者为铁士,精通农耕蓄牧者为农士,精通贸易器作者为商作之士,一旦被列入士籍,便可以不断升迁,就算有了铁饭碗,尽管大部分士与常人无异,但是依然被高看一眼,意味着有了往上爬的门票。
士,占据了神龙族人四成,平民占据了五成半,最后半成,则属于下八流。
下八流,则是最最底层的人,
分为,流荒,流民,流赛,流赌,流寇,流荡,流士,流殃。大约占据总人口的二十分之一,极为艰难,且有扩大之势,微龙王朝其他龙族,虽然官制不同,名称不同,但是社会结构大抵是相同的,都有富贵豪横,都有穷苦潦倒,且随着六御崛起,冲突不断,各领的穷人,正在急速增加。
流荒,是失去了土地的农人,或遭灾,或遭战,在诸大小城池间,流浪讨食。
流民,则是种种原因,或被兼并,或失势流亡,或懒惰自弃,或追求自由,各不相同。
流赛,流赌,多是邪门歪道之徒。
流寇,流荡,具是山贼大匪,号称赈济天下,为万民,做些事情。
流士,乃是士人跌落底层,愁苦牢骚之徒。
流殃,则是败于病,小病破人,大病破家,沦为底层。
因为有八流垫个脚,寻常人,不觉得自己是下层,实则,整个微龙王朝上层社会,下层社会,已经渐行渐远,差距之大,是惊人的。
古代曾有一个人叫做三千鬼手,极为精明,他年少之时,只是在宴会上少点了一道菜,那道菜钱,赏给流民流荡,只是区区一点小钱,便聚集了三千死士,为他踏平对手三百里,三千鬼手,深感震惊,急速隐退,后专心于自己的主业,不敢再与下八流打交道。
三千鬼手曾言,下层如野狗,一饭便可取其心,为你赴汤蹈火,刀林剑雨,以死相报。只是区区一饭,便可。卑贱不可言。若是乱世,最易此道,聚集人马,中下之家资,便足以聚起十万兵马,若是高门,则足以控制天下局势。
小恩小惠,收买人心,以图大业。大斗出,小斗进,取一国,可矣。
备士们,
极为兴奋,不需要验查,就可以在救援后直接升为铁士,这样的机会不多,他们都踊跃,离了枯燥艰苦的莫怀城,看不到边的队伍,那些威武的武官们,更让他们兴奋,个个慷慨激昂着,推车。
激昂出三十里,就都蔫了,个个叫苦叫累,累的要死,引得那些军卒一阵阵哄笑。
备士,天行吕,字康齐,衣服全都湿透了,巨大的辇车,死沉死沉的,推不动。
他伸出头,望去,前后看不到边的辇车队,依然雄浑,
他擦着汗,死死推着巨大的车挡板,死命的推,巨大的辇车,缓缓前移。
一个女备士,走来,接替他休息,一旁的十几个壮硕军卒,纷纷嘲笑他,女备士也嘲笑着。
天行吕,已经没有力反驳,擦着汗,退到辇车外,跟着巨大的辇车走着,他慌忙避开飞奔过的骑兵,回头看去,远处的不箕山,巨大的落日映照下,那山上的巨城,莫怀城,分外雄壮威严,晚霞,布满了半个天空,天行吕,不由得感慨,人的渺小和伟大。
一刻钟后,
不少军卒跟上来,各自替换着同伴,换下来的士兵,擦着汗喝着水,缓缓跟在巨大的辇车后面,那个女备士,看着天行吕的装束,这才发现他也是备士,笑道“你也是个备士哦,怎么这么废物哒。”
“姑娘,我推了一路了,很累的!!”天行吕,不悦道,众军卒纷纷嘲笑。
“你是住在莫怀城上的吧,你们这些豪家的崽子,都是往不箕山顶的莫怀城,不用每天爬山。我们住在城下的,天天爬上去。你活该累!!累死你!”女备士不屑的说着,擦掉额头的汗,催促天行吕去推车。
天行吕忍着不悦,替换士兵,紧挨着那个女备士,忙道“我们并非全是豪族,只是遵循分驻命令,并非特权。分到山上住山上,分到山下住山下,不是自己决定的。”
女备士不屑道“说的好听,那为何住山下的,没有豪族子弟呢。”
天行吕不由得吃惊,他也感到奇怪,分到山上城中的备士,十个倒有九个是各地豪族子弟。
天行吕不再说话,用力推着车,不一会满头大汗。
女备士不屑道“虚了吧,没走几步,看你这头汗,你下雨啦!!活该!叫你住山上!呸!!!”
天行吕哭笑不得,一个士兵上来换了他,他停下来擦汗,正要拿起水壶喝水,猛然一声巨响,吓得他的水壶掉到了地上,他匆忙捡起来,只见身后不远处,两头铁辇龙,巨大无比,其中一个,正抬头叫唤。
天行吕愣了,再次震惊的看着,巨大的铁辇龙。
啪的一声,一巴掌狠狠拍在他肩膀上,天行吕,吓得一哆嗦。忙回过神,攥着水壶,喝水。
“你不会连铁辇龙,都没见过吧!”女孩嘲笑着他。
天行吕尴尬的点头承认,他一直没顾得细瞧,这就是传说中的力大无穷的铁辇龙,那两只,正费力的拉着巨大的运粮车,若小山一般的运粮车,这一架车,死沉死沉的,推不动。
天行吕看着铁辇龙,十七个御手,坐在辇车上,拉紧了辔绳,铁辇龙,两侧各有三个侍槽,抱着巨大的干叶草团,依次跑上来喂着铁辇龙,铁辇龙伸出舌头卷走,干燥的团子,嚼的津津有味,用力拉着车。数千架这样的巨型运粮车,载着五十万人半年的军粮,正走在临垣大道上,无数游骑,依然飞奔而过,源源不断的赶路。
其中一个游骑将军,大声喊道“大家快点,中洲官道已经去除所有卡子,前路极为平坦!跟紧前队,小心铁辇龙踩踏!!北赤已被摧毁,赤龙族人,深陷苦难!他们!!在等着我们!!加快速度!!加快速度!”精美的盔甲,黑色的披风,腰间一般柄长剑,分外抢眼,不少备士,纷纷侧头观望,非常羡慕,总有一天,他们中的一些人也会升为将军。
军卒们,苦挨着推车,巨大的运粮车,死沉死沉的,走的很慢。
掌灯时分。
运粮车,总算走的快了些,这里的官道,宽大平坦了许多,很多军卒,赞叹着临垣城的阔绰,铁辇龙们似乎感知到了平坦,巨大的辇车快了不少,拉起来也省力,也不需要军卒们死命推车了,车左,通知推车的军卒和备士们,分成三组,半个时辰交换一次,于是大部分军卒和备士,缓缓跟在运粮车后面走着,兴奋的聊着天。
刚刚跑过去的游骑哨兵,通知他们,后半夜最后一辆运粮车,才能越过长垣,救援队伍的先头轻骑已经进入临垣城,运粮车队,领头车,两天后,可以到达临垣北城门。
众人感慨着,天行吕的双臂酸疼,不由得暗中叫苦,一旁的军卒也很疲惫,不远处的另外几个备士,也是耷拉着脑袋,都没力气说话,慷慨不动了。天行吕暗自感叹,士兵们的坚韧,和备士们的脆弱,如此鲜明,突然他发现前方推车的士兵中,那个女备士,没有下来休息,依然奋力推车,不由得吃惊,不由得佩服。
巨大官道的尽头,是宏伟的中洲北界大城,临垣城。
宽二十丈,高达三十丈的巨大城门,敞开着,无数神龙族骑兵,编成六列纵队,正鱼贯而入,无数临垣城士兵和居民,站在六列纵队中间,他们纷纷扔起军粮袋子和水壶,神龙族骑兵们,伸手接住放在身后的背袋里,他们一刻不停地冲入城中,无数临垣领骑,在前面引路,分成几百支队伍,穿插于大城内的无数大道,然后从巨大的临垣南城门飞出,出城后,神龙游骑将军们,收拢着自己的队伍,慢慢汇集沿着巨大的官道,加速南驰。少量骑兵,被引着从东城门西城门分流出城,然后绕过巨城,汇流到南门官道。
居民入夜时,就已禁止上街,于是临街的窗户,纷纷挑出灯笼,照着街道,也顺便看看神龙族的游骑,抓个热闹。銮台安排骑兵先过城,一来探明临垣城的虚实,防止有诈,二来也算展现神龙族人的实力。
骑兵们,纷纷回头望着身后远去的大城,依然带着谨慎和担忧。
临垣城和长垣的冲突由来已久,可谓是世仇。
中洲,神龙上微南端,漫长的长垣防线,抵御中洲龙族,中洲龙族,则是依托十四个北地大城,与上微长垣对垒,分属于北地的邢侯,甘侯,以及小诸侯介子甸侯,崔甸侯,密甸侯,易甸,阪甸侯,常年重兵戒备。长垣和莫怀城更是常常借着巡边,袭扰中洲边界。小冲突不断。
北赤被陨石摧毁,让微龙王朝震动,发起全球救援,这道大门,才会破例打开。长长的神龙族救援军团,正如一条黑色的缓缓流淌的河流,流入巨大的临垣城。
中洲龙族,最北端的临垣城,
属于邢侯城邑,三千年,没开过北城大门,如今这里,已经人满为患,大量神龙族救援军,堵在城外宽阔的官道上,巨大的运粮车,物资车,还在缓缓进城,为了让他们通过,神龙王特使和銮台诸军使,参加数十次邢侯朝会,才最终通过决议,临垣尹,临垣守备使,临垣刺史,在收到两百万贯洗尘钱后,强行拆除了,城中主道两侧近十万铺面,以便辎重车穿城而过,搞得怨声在道,登时让无数临垣城人,大怒。作为回报,神龙族,向邢侯缴纳了两千万贯问路费,才勉强得到允许。
銮台密使担忧,这是临垣城故意为之,以激怒临垣平民,不由得分外忧虑。
他的辇车,停在巨大的北城门外,赶了四天的路,终于到了这里,他忧虑的看着巨大的运粮辇车,正在穿过巨大的北城门,思索着,万一临垣城有变,恐怕他们很难活着逃离。
贯州道,临垣大道,梦州道,
是边界开放的三大官道,只有临垣大道,可以通过大队人马和辎重车,其他两个官道要狭窄的多。这是无奈的选择,銮台曾经考虑过走梦州道,但是辇车就要去掉一半的军粮,才能拉的动,最终决定冒险穿过临垣道。
铁士,天行吕
汗透了衣服,每个推车的军卒,也都是如此,他们不断替换,死命推着巨大的辎重车,天行吕埋头走着,一步一步极其缓慢,辎重车就像一堵墙,缓缓地往前移,铁辇龙的鸣叫,此起彼伏,这些力大无穷的辇龙,也没有力气了,总算到了临垣城。
天行吕,
始终没有找到其他几个熟识的备士,被押粮官斥责回来,他两臂发麻,灌了铅一般,抬不起来,两条腿更是铅疙瘩,木然的推着,用全身斜压上去,慢慢的弯曲胳膊,用头顶着,死命推,身后三五十步,后车两头巨大的铁辇龙,鼻子里呼出粗气,热风不断袭来,给他们加点温度,衣裳裤子,已然湿透,就连袖口,也湿透了,汗水沿着脖子往下流,分水队,在巨大的辇车两侧,来回奔跑,给那些换班的推车手送水,他们具是仰头猛灌,起初天行吕,还不习惯这种喝法,毕竟有辱斯文,丧失仪态,后来顾不得这些了,他恨不得把水壶都塞到,嗓子里。
“铁士,你这是多少年没喝水了。看你渴的。”年轻的兵卒典播,嘲笑道。
“对呀,你不是强调斯文吗,如何也学我们。”不少喝水的兵卒,纷纷调笑道。
天行吕,用袖子擦着汗,挤出一个苦笑,想说点什么反驳反驳,又累的不想说话。
“你们严肃点,不要拿铁士开玩笑。”一个老兵,训道。
“呦!他们不是备士吗?都是些新瓜。”年轻的典播,笑道。
“甚新瓜!不要胡言乱语。他们已经直接升为铁士了,说不定以后,我们会是他们的手下,不可肆意妄为!”老兵教训道。众兵卒一听纷纷看过来,带着些许好奇和恐惧。
“老人家,我们虽是铁士,但属于特殊情况,直接提升的,没有那么快分编入营的,况且未必能分到你们那里。”天行吕说道,又昂起头,控水喝,直到再也没有水滴,从水壶滴下来,他才把空水壶交给分水队,水壶上歪歪斜斜的写着,天行吕,那是分水队长坚持亲手写的,毫无笔法可言。
“你们运气忒好了,跟着去北赤跑一趟,就直接跳过验试,一窝升。”典播抱怨道“我看搞不好就地分编,把你们两个分到这里。可就苦了我们了,还要天天带你们。”
“你有啥好抱怨的,你就一个小兵,别太把自己当回事。”换下来休息的女铁士,说完昂头喝水,边喝边走着。
“绚美,你就狂吧,早晚让我说中,把你们两个分到苦力营,天天做活,累死。”典播嘲笑道。
“哪里有苦力营,我要加入,我要干活,只有做活才是最伟大的!”绚美提着水壶笑道。众人纷纷跟着笑。
“你们俩,还没看出来啊。咱这就是苦力营。”典播说道。
天行吕一愣,忙问道“你们平时!......也天天推车吗?”
“哪有这好事,平时不是去挖河道,就是去修堤坝,要么去屯田,开荒,捉肉龙,伐木,开矿,都做。全是力气活,打仗,运军粮辎重,都是最轻省的活计。”老兵说道,不少人纷纷点头。
绚美急忙问道“真有铁士分到苦力营吗?”她有些害怕,紧张的问道。
“有啊,每年十几个,基本撑不到半年就跑了。能使钱的使钱,能找人的找人,调不走的,非死即残,死是累死,残要自己弄,直接削去铁士,变为庶民,发二十五贯路费,打发回家。你们这些富贵家的孩子,最是吃不得苦,就连寒门的,也做不得这苦力。要有个准备,万一真的让典播说中,要尽早活动活动。”老兵真诚的说道。
典播笑道“要我说,这事没跑。要是有另外的任命,昨天就把他俩调走了。”
“什么?”绚美,震惊了。
“昨天晚饭时候,步营抽走很多备士。后面那车也有一个推车的,是西牟城的,抽调走了,前面抽调走四个。你俩还有往前数第六车的三个备士还在,他们三个,好像是武都边远山村,庙庄的,都是穷。”典播说道。
“真的假的,你不是一直在推车吗?如何知道?”绚美,不信道。
“你们忒实诚,就知道埋头推车,我整个车队都走了好几圈了。”典播笑道,众人纷纷点头证明。
“坏了,我家也穷,这是铁定要分在苦力营了。”绚美,急道。
“你不怕,你是个女娃娃,苦力营有传统,不会分你重劳役,你还有机会调走,赶快想想办法。带钱没有。”老兵问道。
“出来的匆忙,没有。”绚美忙道,突然几步来到天行吕近前“你是富家子弟,借我些钱使。”
天行吕一愣,忙道“我也......没带许多。”
绚美不信,忙搜身,硬摘下天行吕的钱袋,把玉带配头,也拽下来了,又搜刮一遍,赶忙都塞给老兵,俯首道“老大哥,救救我。”
老兵卒,拿在手里掂了掂,笑道“够用了,典播,去叫车左来。”
年轻的典播不情愿的,向车头走去,不一会,强壮的中年人,来到近前,接过老卒手里的东西,放进自己的钱袋。然后看了一眼绚美,湿透的衣服,剔透着她的身姿,车左压声道“今晚还有一次抽调,我定举荐你。”
绚美忙道“谢谢车左,我的前途,就全靠你来指掌了。”
车左忙道“铁士!无须多礼,日后飞黄腾达,莫要忘了我等!!”
绚美,忙俯首施礼道“不敢忘。”。
车左高兴的走了,绚美开心道“我稳了。”
天行吕无奈的看着这明目张胆的送钱,很是无奈,他看着自己打湿的衣裳,不由的感叹。
穿过巨大的城门,左右两旁,越来越多的新拆铺面出现,那里一片杂乱,不少临垣城人,被抽打着,清理,为了给救援队开辟通道,原本就很宽大的主道,愣是扩大了一倍。
“听说了吗,他们每个铺面,只得到了两贯的补偿,真是几代家业就地灰飞啊,其实不用拆,只要小心些,这些辎重车都可以通过。”老卒叹息道。
典播忙道“还不是临垣城的老爷们要搞些钱,听说了吗,他们背着邢侯,敲了咱们銮台两百万贯,分下来的补偿,连三十万贯都不到,忒黑。”
“嘘!不要再说了,临垣城自古防备森严,重兵把守,这里的百姓才敢怒不敢言。听说这几天已经有超过五百人的死伤了,搞的民怨很大,怕是......要出大事。我们都要小心!出了城才安全。”老卒忙道。
绚美和天行吕,也无奈的叹息。
正要上前推车,突然后方吱呀呀一声巨响,透人心肺。
人群涌向巨车两侧,只见后方远处,巨大的北城门,动了一下,那里一片杂乱,接着人群哄一下子,四散涌动,隐隐传来喊叫声,两扇巨门,正在动,缓缓的要关闭。
“有变!大家小心!”老卒大喊一嗓子,几十个推车的兵卒跑过来,戒备着,老卒把天行吕和绚美,拉在中间,大声道“不要慌,典播!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典播飞跑着,惊的巨大的铁辇龙一甩脑袋,后车的车左,车右,御手们纷纷跳下车,分左右忙死死拽住长长的缰绳,制住高大的铁辇龙。车左喊道“怎么了!”
老卒忙叫道“大家小心!”
车左大喊“车右!快拿兵器。”
车右忙喊道“没带兵器!头儿!怎么办!”
几个侍槽,慌乱的帮车右拽住绳子。
“完了!!开城们是假!邢侯这个老瓜瓤子,要阴我们!!”车左大喊。两头辇龙拼命摆头,死死挣着缰绳,十多个御手,和赶过来的侍槽,冲上去,手脚并力抓死绳子,巨大的辇龙死命昂头,挑起一串人。
刺耳的号角声,猛的响起,众人一片惊乱。
突然从巨大的运粮车上,扔下来数十条绳子,众人大惊,只见漫长的辎重车队,数以万计的神龙族精甲,从绳子上滑下来,迅速冲杀。
“踏马的!怎么回事?!是我们在偷城!!!”车左大叫。
高大的运粮车上,十几个弓手左右戒备,精甲兵卒,依然流水一般冲下来,完全不理会吓呆的众人。
“神座密令:拿下临垣城!”强壮的伍长,兴奋的拔剑大喊,带着手下往前冲去。
“这踏马的!黑吃黑啊!!我们都被骗了!真是好棋,几万年等不到的时机!原来是我们要吞并临垣城!”老兵愤怒的害怕道。
震天的喊杀声,沿着临垣主道,迅速炸向全城,南城门外,守门卒还在打盹,满山遍野的神龙骑兵冲杀回来,正是昨天,出了城的銮台骑兵,没想到突然杀回来。
士兵们吓得腿都软了,根本推不动巨大的城门,与此同时,临垣城东西城门,大量神龙骑兵快速冲来。
城内,临垣守备使,最先反应过来,他的伏兵,最先和神龙精甲接触,一时间白刃翻飞,血飙九丈,冲杀声,瞬间传遍全城。
临垣尹,临垣大夫父子,裹着九十万贯和多年积累的金银珠宝,跑了,他们常年蓄养的五千死士,保着他们的家小和珠宝,还有他们本人,从西城隐门跑了,临垣刺史死在当场,消息已经封锁,不少铺户聚集起来,攻入了刺史府,刺史跑错了方向,正撞到铺户们的刀口上,这些铺户们想不到,突然地厮杀,炸开。大批神龙精锐军卒,从天而降。
临垣城主,埋伏的二十万临垣精锐,兴奋了。
数千处大火,熊熊烧起,无数神龙步兵,扛着草团子,往火力里扔,腾的,越烧越大,临垣平民四散奔逃。随着神龙族冲杀,临垣城主的精锐伏兵,急冲应战,形势瞬间逆转。
苦力营,沿着混乱的主道,往北城门逃跑,老卒和几个车左,把天行吕,绚美字丽儿,庙庄的羽轵护在中间,越往北跑,越危险,大量临垣伏兵和守城卒,不断从街区冲杀上主道,惊了的铁辇龙,踩踏着乱撞,越来越多的死尸,铺满地面,远处城门处,半扇门已经关上,另一半被鲜血浸染,临垣北门兵,拼死抵抗潮水般的神龙步兵。箭,密密麻麻的钉满了巨大的门,斜斜透过还未关上的半扇门,泼进来,临垣守卒,蜂蛹冲上去抵挡,一片片的精兵,被箭雨钉倒。
哀嚎,惨叫,哭喊,直透云霄。
只是一瞬间,原本的和善,撕破了面皮,厮杀成了唯一,世仇回归主调。
“北门出不去了!如何是好!!”车左叫喊道,一片慌乱。
“快!捡兵器!!”老卒喊着,众人纷纷从死尸手里掰下刀剑。
“临垣北城墙,有六处小门,我们往东找,从小门冲出去!”老卒喊道。
“不行,那是传言,当不得真,万一没有小门必死!”一个侍槽,捡起长矛叫道。
“总比等死强!保护铁士!我们往东走!典播呢!他机灵,让他探路。”老卒喊道。
“他走散了!我们快走,北门就要关上了!”绚美,叫道。
羽轵忙道“对对对!北门我们出不去!快走!!去找小门!”
“天行吕!发什么呆!快走!!”老卒喊道。
绚美,上前拽他,天行吕猛一回神,恐惧道“这是陷阱,双方的陷阱,长垣和临垣城的陷阱,他们一个想偷城,一个想截杀物资!!!!为什么!!还要杀多久!!”
“再不跑你也死了!!快走!!”绚美催促道。
“他们死了!你们看不到吗!!”天行吕恐惧的看着,鲜血里的北城大门。
“他们是步兵,本来就是冲锋送死的!!快走!”车左捡起一把带血的宝剑,塞到天行吕手里,拽着他猛跑。
“去找小门!快快快!”他们喊着,不少冲散的士兵也跟过来。
天行吕回头远远看着,无数熟悉的备士面孔,一张张脸,一个个人,那么熟悉,那么陌生,他们中有很多备士,刚才还是活生生的,他们的尸体,就散落在无数尸体中,大量的神龙步卒,精甲,弓手,弩手,临垣守卫,士兵,平民,杂乱的铺户,满了街,鲜血流淌的混在一起,血腥直冲面门,叫人难以呼吸,不少人,停下来吐了,那是恐惧造成的胃痉挛,天行吕擦着嘴,跟着促乱的人群,沿着宽大的街道往东跑,手上的宝剑,很不顺手,越来越沉。
突然一阵喊杀,大量临垣伏兵,远远的迎面冲杀过来,苦力营吓得扭头就跑,不少人扔了刀剑,哭喊着逃命,见街道就钻,见门就逃进去,还有几十个,慌乱里摔倒了,在地上扑腾,怎么也爬不起来,有的连哭喊,都吓得没了,兀自窝在地上等死,刀光剑影,带血的白刃如狂风席卷而来。
人群急哄哄冲散,不少人,往左侧的巷子跑,穿过两三条街,就是巍峨的临垣城墙,上面也是一片混乱。不少神龙族人,冲上城墙。
天行吕扭头就跑,被后面的人群撞倒,绚丽儿急忙伸手拉他,被后面的御手们撞倒,人群逃命似的猛冲。一个身影,矫健的冲过来,一手一个,薅起天行吕和绚美,推着他俩死命跑,是那个老兵。
“快跑!命没了!!”老卒大喊着,身后远处,临垣伏兵潮水涌来,喊杀声震天。
突然嗖嗖的声响,密集起来,几个士兵被射翻,哀叫着,老卒一看,只见高大的城墙上,无数神龙射手,正散开向下放箭,他们的箭,可以覆盖最近的两个街区,城墙上越来越多的神龙族披甲精锐,冲杀着,神龙射手们,站在城墙上往下狂放箭,根本不去分编是不是自己人,见人就放箭。
巨大的临垣北城大门外,密集如蚁群的军卒们,大喊着冲杀,堵在大门处,无数人倒下,踩踏着,不少人,已经中箭死了,垂着头被拥堵的人群夹着走,叫骂,哭喊,厮杀,充斥着。
驺!!一箭,
射透了羽轵,老卒,忙推开天行吕和绚美,挥舞双手,冲着高墙大喊“自己人!自己人!自己人!!!”
三只利箭射透了他,他不敢信,死死盯着心口那一只,箭尾晃动着,他死死盯着,不愿倒下。
“踏马的!!跑不掉!!拼了!!冲!冲冲冲!”
车左提着长矛,躲着箭雨,迎着潮水般的临垣伏兵冲过去,不少临垣弓手,在一侧放箭,很难射到城墙上去,只是偶尔在空中截挡住几只快箭。
大量临垣伏兵,被射倒,城头的神龙族人,也和冲来的临垣军卒,厮杀在一起,不断有人栽下高大的城墙,撕喊声里,汹涌的冲杀,如巨浪拍来,天行吕,抓紧宝剑,一把抓住绚美,大声道“没路了!拼吧!”
绚美,吓得花容失色,天行吕放开她,攥紧剑,跟着苦力营的人,大喊着猛冲,啪的一箭,城墙上神龙族人射中了天行吕的左臂,他浑然不觉。
绚美,扔了宝剑,捡起一根长矛,跟在人群里,冲杀。
“弄死他们!”
“杀啊!”
“跑也是死!战也是死!踏马的!踏马的!!杀!!!”
“冲啊!”
“苦力营,冲起来!!”
“谁也别跑!!”
“我不想死!!!”
“别放箭了!自己人!自己人!!”
“怎会如此......”
“......”
......
......
长矛,
锋利的长矛,刺进了天行吕的腹部,他的剑,却够不着对面的临垣步卒,砍空了,啪一箭,从左耳下方,钉透了天行吕的脖子,是城墙上神龙弓手的箭,自己人的箭。他瞪着双眼,死死瞪着年轻的临垣军卒,惊慌的军卒,死死拽着长矛,想要抽吹来,被后方的苦力一剑劈倒。苦力中了一剑,精准的一剑,打中心口。天行吕跪着,死死抱着长矛,吐着血,垂着头,想要站起来,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苦力营的军卒们,备士们,绚美,纷纷倒下,潮水般的临垣伏兵们,踩着尸体,冲向巨大的北城大门,带血的大门,缓缓的关闭了,城外的神龙族人,正在溃散逃跑。
天行吕,躺在年轻的临垣军卒尸体上,大睁着眼,带着一点遗憾,他还有三百贯的兑票,在莫怀城,夹在他平时写的,那本策略辩的笔记里,寄存在,一家客栈,那是他一点点省下来,留着去神座喝酒的钱,自从他小时候跟着舅舅逛过一次都城后,他总是想着,再去一次神座。那里的繁华,那里的富足,那里的美好,那里的一切,一直揪着他的心,还有那些姑娘们,绝色天仙一般,总是出现在他的梦里。
天行吕,最后一个念头,是一点遗憾,
来的太匆忙了,
他,没带许多钱。
假如有钱,他不需要做备士,都可以直接成为武官,假如有钱,他现在应该在大城中,淡然的吃喝,和一些姑娘聊着稀奇古怪的事情,假如有钱,就可以在前一天被抽调走,若是加入了骑兵,可能已经出城去了,便不会死在这里。
但他,终究还是,没带许多钱。
他的双眼,死死盯着,变得黯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