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织云城内。刀剑碰撞,鲜血淋漓。
混乱中,数十人潜入将军府,寻物未得,一不做二不休,浇油放火,毁尸灭迹。
将军府火光冲天,烈焰吞噬着一切。
贼人迅速撤离,去向他们的主上复命。
……
大雨倾盆而下。
废墟中,一双手拨开四周的碎石瓦砾,艰难地爬了出来。
雨水凄厉地打在小女娘身上,她不管不顾,继续用手刨着碎石砖瓦,将安珤的上截身子刨出来。
安珤闭着眼睛,小女娘探他鼻息,幸好还有轻微的气。
“……哥哥。”
密室并不防火,浓烟亦一道渗了进来。安珤到最后都死死护着她,以血肉之躯,将她护在身下。他伤得很重,衣物已被火焰吞噬,皮肉模糊。
古意想移安珤出来,安珤的双腿却被烧断的焦梁压着。
此时古意也是只有一口气吊着,她吸入太多浓烟,身体亦有烧伤,喉咙似有滚烫的刀片切割,已是使出了全部力气,那焦梁还是搬移不动。
古意心中又急又忧,暗道这次拿的竟是孤苦命数。
——城破家亡,兄长重伤。再压下去,安珤的这双腿恐怕要废!
饶是再艰难,古意也不曾放弃,大雨淋得她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仍然使劲去搬那焦梁。
忽然,一把油纸伞撑在她的上空。
身后游出几人,他们齐力搬开焦梁,其中一人撕衣袍,就地取材,将安珤的伤腿包扎固定。
古意大脑疲累如针扎,打伞之人已然蹲下,似乎想碰她,见她一身伤口,又不敢碰了。
那人说着什么,可她仿佛失去了感知,一片混沌。
接着,她眼前一黑。
“安二姑娘!”
那人扔了伞,慌张地接住了她。
……
恒京最有名的销金窟,莫过于那纸醉金迷的不夜楼。
里头美人如云,最出名的,莫过于容貌姣好、身段妩娆的舞魁娘子。
人牙子带着一个小姑娘,从不夜楼的后门进去。
老.鸨香姑扶着发髻出来,先是仔细端详小姑娘的样貌。
——白皙荏弱,微微蹙眉,只穿一身素衣,便是男人觉得心肝颤的柔弱样。
香姑翻看小姑娘的手,柔嫩无骨,一看就是没干过活的手。
“二麻子,你莫不是从哪儿拐的良家小姐?天子脚下,我可不想吃官司!”香姑拧眉道。
人牙子赔笑道:
“哪儿能呢,这小丫头是城东黎府主君长子养的小舞姬,惹主母不快,主母趁黎大公子出远门采买,便快刀斩乱麻,将她发卖了。”
香姑‘哎呦’一声:“你要我命啊?黎家可是承造皇城琉璃瓦的皇商,黎公子若杀回来要人,我如何开罪得起!”
人牙子道:“不必担忧,黎家主母说了,只当小丫头急症死了,草席卷了扔乱葬岗就是了,不会出事的。”
香姑意动:这姑娘生得美,又有舞蹈底子,培养起来肯定省功夫,她进这儿来,没有绑着手脚,也不哭不闹,想来是个听话识时务的。
香姑问小姑娘名字。
“……奴叫念安。”
香姑吓了一跳。
好好的美人胚子,一开口怎么是个沙嗓,活像在地上刮了几刀似的。
香姑面露嫌弃,道:“你这嗓子也太难听了点儿,天生的吗?”
小姑娘垂眸,“幼年常在灶边做事,嗓子被烟熏坏了。”
香姑心里有了计较,看人牙子:“什么价?”
人牙子笑,比了两根手指:“不贵,二两银子。”
“二两?!你真敢提。”香姑一呵,“这姑娘嗓子不行,都不能唱曲儿,哪里值这个价!”
人牙子:“您这话说的,她的模样也值这个价呀,她也无需唱曲,就往莲花台上袅袅一站,舞上一曲,金银都是如雨一样洒。”
香姑:“她再一开口,客人都得被吓跑。”
人牙子知她不是真嫌弃姑娘,只是想砍价,便道:“您说个数,我看成不成。”
香姑立马道:“一两。”
人牙子大惊:“您这,也不能对半砍呀!”
香姑道:“就一两银子,多一分都不买。”
人牙子想了想,一咬牙,说:“行,一两就一两。”
香姑满意了,给了钱,领着小姑娘入楼,还给小姑娘起了一个花名。
曦和二十七年四月初一,小舞姬被卖进不夜楼,成了准窑姐。
……
小公子离家出走。
怕被侍卫找到,他用自己身上华贵的衣物,与一户人家换了一身平民衣服。
他在恒京的街道上走着,东张西望,觉得很是新奇。
初入江湖,一时不察,竟然被小贼偷了钱袋。
没了钱袋,小公子不知道去哪儿落脚,但又与母亲置气,不想回去。
天色已暗,走着走着,经过一座装饰华丽的建筑物。
只见那门口红灯高挂,流光溢彩,牌匾乃“不夜楼”三字。
门口站着几位身着艳丽服饰的女子,她们或娇笑盈盈,或眉目含情,珠钗闪烁,衣裙飘逸。
小公子对此处繁华并没什么感觉,他的来处本就是这恒京最尊贵的地方。他只是好奇里面什么样。
他踏上台阶,想进去瞧瞧,一位美人拦住了他。
美人道:“小弟弟,这儿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其他美人娇笑,附和道:“是呀是呀,小弟弟去别处玩吧!”
小公子有些疑惑。但她们身上的脂粉气太浓,熏得他难受,一时失了兴致,转身离开。
路边的小摊传出香味,小公子发觉自己有点饿了。
他安静地停在一家糕点铺面前,心想怎么样可以不花钱却能得到糕点。
一个脸上有痦子的男人出现在他身边,道:“小孩,你是不是饿了?这样,你帮我做活,我拿包子给你当工钱。”
小公子犹豫片刻,点头答应。
和痦子进一个巷子,痦子趁小公子不备,拿浸了蒙汗药的汗巾捂住了小公子的口鼻……
“这小孩长得是好看,但怎么是晕的?”香姑目露怀疑,“你怕不是绑了谁家孩子卖我这来的吧?”
痦子道:“哪儿能呢!这真是我家孩儿。实在是家里养不起,要不然谁会把自己亲儿子卖到这儿。”
香姑更怀疑了:“你这样的脸能生出这样好看的孩子?”
“……”痦子呵呵干笑,“孩儿娘长得好看。”
香姑又道:“他娘长得好看,怎么会看上你这……”
痦子急了:“您甭管这么多,您就说要不要吧!”
香姑撇撇嘴,伸出五个手指头。
痦子一喜,正要说成交。
“五十文。”香姑道。
痦子脸色顿时就难看了,道:“您打发叫花子呢?五两还差不多!”
香姑道:“五十文,就这个价。不想卖,找别家去!”
“欸欸,别介!”痦子只想快点脱手出去,急道,“卖卖卖,卖的,五十文就五十文。”
二人麻溜写契画押,拿尚昏迷的小公子的小手按手印。
曦和二十七年六月初一,小公子被卖进不夜楼,成了准男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