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凤兮只得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吴国的大王姬,人称明珠公主,据说,与我同年出生。在我六七岁的时候,父皇听信观测天象的大典星所言,认定我与她会是一桩好姻缘,遂命皇兄携了聘礼赴吴国提亲。”
苏渔忙问:“然后呢?”
夏凤兮道:“后面的事我也不太明白了。起初,皇兄也是赞成这门婚事的,我还记得他很高兴地告诉我,我快要有未婚妻了。可当他从吴国回来后,态度却发生了转变,极力反对这门婚事,劝说父皇打消了联姻的念头。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苏渔奇道:“陛下为什么会忽然转变态度呢?”
夏凤兮道:“不知道。皇兄没和我说过,我也没问过。不过,那时候都没有订下亲事,现在就更不可能了。”
苏渔听他如此说,思绪却忽然跑偏,好奇起另外一个问题:“在你六七岁的时候,第一次听到有人对你说,你要有未婚妻了,是什么心情?高兴吗?期待吗?”
夏凤兮只道:“这个么,记不清了。”
苏渔看他一眼,心中却道:“肯定是有一点儿期待的吧!小孩子嘛,对于成亲这种事最容易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她如此想着,心里有些酸溜溜的,而一想到刚才那术士在她耳边所说的话,更是难免忧心忡忡起来。
她蹙眉道:“刚才那位算卦先生的话,似乎并不全是信口开河,刚好你和那位公主又有些前缘,这也未免太巧了吧?”
夏凤兮道:“这世上本就有些巧合的事。”他揽过她的肩,温声安慰:“别乱想了,我怎么可能会娶其他人呢?再过四五天就是你封妃的册封礼了,你是我唯一的妻子。”
再过四五天就是册封礼了?
她忽然有些茫然。
那么近。可在她心底,却隐隐觉得那册封礼距离她那样遥远,遥远得像是隔了一场绵延不绝的春雨,昏昏昧昧,触手不能及。
她也不知为何会有这样模糊而不安的预感。
恍惚间那术士的声音仍在耳边:“世间种种,镜花水月而已。阴差阳错,迟早要各归各位。那位公子三媒六聘迎娶的正妻,必定是一国公主。”
却觉手上莫名接过了一张纸,才乍然回过神来,低头看去:“这是什么?”
夏凤兮道:“之前你选中的避暑园林,已经买下来了,这几日还在收拾,册封礼后我们就搬过去。这是地契,你收着。”
苏渔愣了一下,抬头看他:“我收着?”
戌时街市的灯火映着那人俊美无俦的侧颜,减去几分素日里清冷的疏离感,增色出些许光影流动的暖意来。
他道:“你是我娘子,以后我置办的私产,自然都该交给你。”
苏渔展开而看,却见那地契上赫然写着的,竟是她的名字,而回想起他从前说过的话,不禁深为惊异,问:“这样的一张地契,能值几十万白银?”
夏凤兮淡嗯了一声。
几十万两白银?那可是个她连想象都觉得很困难的数字,她道:“那我可得好好收起来了。”
她方才仔仔细细地收好了地契,却听他又道:“我还有个礼物要给你。”
苏渔问:“什么?”
夏凤兮道:“闭上眼睛。”
苏渔依言闭上了眼睛,便觉手被他轻轻抬起,而后,一个东西落在了掌心,不重,也不凉,似乎是木头做的。
听他道:“好了。”
苏渔睁开眼睛,只见那静静躺在她手上的,是一对漂亮又精致的小木雕。
两个木雕小人都穿着大婚时的婚服,凤冠霞帔,华美又庄重,正一本正经地拜堂行礼,看起来可爱极了。
她不由得笑起来,道:“好可爱!你从哪里买的?”
夏凤兮却道:“不是买的。”
苏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禁又惊又喜:“是你刻的?”
夏凤兮轻轻颌首。
苏渔心头滚烫,他们的开头有些潦草,连这世间最寻常的迎亲拜堂都没有,也许在他心里也留下了些许遗憾,才会想用这两个小人来代替他们圆满吧。
她低头看去,手上的小木雕被雕刻得十分精细,俨然一对栩栩如生的新婚小夫妻,在他一刀一刀刻下这些的时候,心中在想着什么呢?
她眼眶不自觉地微微有些发烫,笑着问他:“你什么时候刻的?”
夏凤兮道:“说来也巧,前些天你在外面捏小仙女的时候,我在家中养病,恰好开始刻这对木雕。我原想在册封旨意下来的那天送给你当新婚礼物,但雕刻太难了,我第一次做,那天还没有刻完。这两天倒是刻完了,可我觉得还不够完美,想再修改一下,不过——”
夜风拂动他发丝曳曳,他好看的眸中似倒映了溶溶的月色,温柔又皎洁:“今夜月色正好,送给你。”
苏渔瞪大了眼睛,道:“哪里不够完美了?我觉得非常非常非常完美啊!”
夏凤兮微微地笑了,道:“是吗。”
苏渔笑道:“当然了!”她爱极了,举起来看看,又放下来看看,左边看看,又右边看看,“好漂亮的新婚小夫妻呀!”
她心中欢喜,分别点点他们的头:“你们可要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呀!”
他见她终于忘掉了刚才那桩不愉快的事,复又高兴起来,才放了心。
一双影子在夜色茫茫里走远。
而在他们背后,灯火交映的深处,有人轻轻摇了摇头,不无惋惜地叹:“好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可惜,天意弄人。”
被吹散在季夏微凉的夜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