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醒来,已是暮色时分。
她睁开眼睛,便看到身边的人正略带了些紧张地注视着她,见她醒来,便似松了口气,轻声道:“你醒了。”
她见此情状,便不禁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想来她之前昏睡了三天三夜,当真是吓到他了吧,以至于现在看到她睡觉,便让他有些不安起来了。
她笑着拉住他的手,道:“我只是睡一会儿而已,一会儿就醒过来了。不过,你怎么没去睡觉呢?”
夏凤兮道:“我睡过了。”向屏风外命道:“端进来。”
她忍不住看他,却觉得他似乎和刚才有些不太一样了,换了一件衣服,方才略有些凌乱的衣发也变得整齐,好像是焕然一新地出现在了她面前。
如果说她刚醒来时看到的他是带了些破碎和颓败的美感,那么此刻的他,便是又恢复了平素的完美无瑕。
她贪爱眼前的美景,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瑜宁端了刚熬好的汤药从屏风后进来,在榻边跪下,夏凤兮端起托盘上的药碗,瑜宁便又退下了。
直到药碗送到面前,苏渔才回过神来,便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却苦得险些想吐出来,不禁道:“好苦,我能不能不喝?”
夏凤兮轻轻蹙眉:“不行,渔儿,良药苦口,必须得喝。”
苏渔无法,只得端起药碗,却想起三年前的那些日子,她昏昏沉沉地病了几个月,吃药几乎如喝水一般。可兴许是因为日子太苦了,苦到舌尖都麻木了,纵使是黄连,竟也觉不出苦了。而如今兴许是日子甜了,一点儿苦竟也不习惯了。
她如此想着,亦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了,端起药碗来便要乖乖吃药,然而心头一转,却是起了些坏心思,便又放下了药碗,故意愁眉苦脸地低下头去,道:“可是真的太苦了,我不想喝。”
便听他放柔了些语气,道:“我让人准备糖了,你吃了药,我便拿来给你。”
苏渔却拉住他,道:“不用糖,你满足我一个愿望,我就吃药,好不好?”
夏凤兮问:“什么愿望?”
苏渔一双明闪闪的眼睛看着他,道:“你叫我一声渔姐姐吧。”
夏凤兮看她:“我可比你大七个月零八天。”
苏渔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去,却道:“那又怎么了嘛,我想听你叫一声嘛。”
夏凤兮踟蹰片刻,却是开不了口,道:“换个别的愿望。”
苏渔道:“不换。”要是错过这个良机,只怕她这辈子都没机会听她家这位清冷矜持的公子开口叫她一声姐姐了,她眼巴巴地看着他,“求你啦,叫我一声吧,你不叫,我就不吃药了。”
夏凤兮道:“你怎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呢。”
苏渔道:“我没……”
却被他轻轻打断:“快吃药吧——”他顿了一顿,声音微微低下去,“渔姐姐。”
她怔了一下,便不禁笑了起来,伸手端起药碗一饮而尽了。那乌黑的药汁分明苦得要命,可她还是忍不住笑了。
明明她这几年吃过那么多苦药,明明她这几年从来谨小慎微、规行矩步,可是在他身边,似乎一点儿苦也变得难以忍耐,似乎撒娇耍赖也没什么不可以。
她可以没那么坚强,也可以没那么懂事,她可以有点儿脆弱,有点儿无赖,她可以舒展开自己就像是太阳底下被晒得暖洋洋的被子,毫无保留地依赖他。
她喜欢听他叫她姐姐,她希望他能像她依赖他一样,同样地、全然地依赖她。
他看着她笑,便也不禁跟着她一起微微地笑了,道:“小傻子,有那么高兴吗。”
他起身去桌上拿了糖,剥开糖衣,递给她。
夕阳西坠,林鸟归山。
傍晚的余晖斜照进长信宫的朱门,洒下一地昏黄光影,将那独坐宫中的人拉出长长的影子。
夏有琴正自执壶自斟,却忽听得身后有人叩门,回头看去不觉惊讶,忙起身道:“陛下如何独自便过来了,连侍卫也没带。”
皇帝道:“莫叫陛下。”
夏有琴微怔了一下,而后笑了:“禹怀,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