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战野的脑海有片刻空白。
即使母亲已经去世许多年,即使他对母亲的记忆已经没那么深了,甚至很多时候会想不起母亲的模样。
可现在,当他听到母亲死亡的真相时,心中恍惚又迷茫。
像是有什么挖空了他的心,像是有什么掐住他的脖子,让他有种想哭却哭不出的冲动!
苏云舟顾不得再与蒋爱云对峙,她握住了他的手,很紧,很用力。
“阿舟,你的怀疑没错,我妈真的……不是因突发疾病死亡的!我当初竟还替凶手说好话。”
沈战野看着苏云舟的眼睛,他试图露出个自嘲的笑,可嘴角那么沉重,他怎么都扬不起来。
“其实我们都有怀疑,但因为没证据,这才任由凶手逍遥法外许多年的。”
苏云舟轻轻抱着沈战野,温柔安抚。
“真相与正义可能会迟到,但却从来不会缺席的,瞧,现在不就即将水落石出了吗?”
因为事关婆婆死亡的真相,苏云舟与沈战野没有再停留。
他们准备离开包间时,只见年过五旬的酒店老板端着两道菜进来。
看到苏云舟,他正色说道:“小姑娘,刚才你训斥那几个不尊重军人的女孩时,我正好在外面,你的话我全都听到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腰说道:“我曾经也是军人,到现在,这里还有取不出来的弹片,那场战役,我的连长死了,我的排长死了,我的班长也死了,一个连几乎打光,连我都是战友清理战场时从死人坑里救回来的……“
“哪怕已经过去了几十年,可我一闭上眼,脑海里还是会浮现出我那些死去的战友,他们还是年轻时的模样,他们总会对我说,哎,老朱,要珍惜我们用命换来的和平生活!”
酒店老板的眼眶微微湿润。
“若是我那些死去的战友听到子孙后代这样诋毁与辱骂他们,你说……他们该多心寒呢?他们用命保护的人,竟然视他们如仇敌?”
苏云舟轻声说道:“不会的,祖国不会忘记每一位英雄,而我们的子孙后代,也将永远铭记他们!”
叹息一声,酒店老板笑了。
“我觉得咱们很有缘分,今儿个这顿饭我请客,你们随便吃随便喝!”
看着老板热情爽快的样子,苏云舟一点愧疚。
“叔叔对不起啊,我们临时有事得回家,等改天吧,改天我们再来,到时候咱们把酒言欢,您给我们讲讲您当兵的事儿?”
老板点头答道:“那也行,到时候我亲自下厨,做几道拿手好菜!”
苏云舟与沈战野走出餐馆准备上车时,忽然听到不远处光线黯淡的角落里传来哭声。
“三妮,妈求求你别再干蠢事了!不是苏云舟欠你的,是你欠苏云舟的,你欠人家一条命啊!”
是蒋爱云养母带着哭腔的哀求声。
“妈老了,妈还能救你几次啊?等我死了之后,你可怎么办呢?”
“你要死就赶紧去死,别装作慈母的样子恶心我!”
蒋爱云的语气里满是暴戾,她说道:“你要是真为我好,为什么不让我在他们结婚前就恢复记忆?你知道你坏了我的大事吗?”
听到这话,苏云舟的眼神微微一动。
她本一直在奇怪,既然蒋爱云拥有上一世的记忆,为什么会错过他们婚礼这样重要的转折点呢?
原来她恢复前世记忆的时间点是在他们婚后?而且还与她养母有关?
“就因为我知道你要干什么,所以我才故意让你多睡了两天!”
老太太的语气里满是悲凉。
“三妮,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能做呐,你干过的每一件坏事,最后都会反噬到你身上,比如你差点死……”
“闭嘴!你给我闭嘴!你一个老神婆,别用你那些鬼神歪理吓唬我!”
蒋爱云一把推开老太太,头也不回离开。
只见老太太匍匐在满是污水的地上,用绝望的眼神看着养女无情离开的背影。
“你这傻孩子,你上一世作恶多端,这一世的命数早就绝了,之所以能活到现在,是我用自己这条老命在给你续命的呀!”
“为了让你悬崖勒马,我都违背天意让你看到上一世自己的悲惨下场了,你非但不立地成佛回头是岸,怎么还变本加厉害人了呢?”
……
老太太一个人坐在黑暗中喃喃自语,满脸的绝望与悲凉,甚至没发现不远处有人听到她这些话。
“什么上一世这一世的?这老太太在胡说什么呢?”
沈战野满脑子都是母亲死亡的事,对老太太和蒋爱云谈话的内容也并未有太多关注。
“没什么!大概是受刺激了吧。”
回过神来,苏云舟扶着沈战野上了车。
蒋爱云这个养母绝对不简单!
如果她不是因为受刺激后胡言乱语,那么今晚这番话,信息量绝对很大。
她说,蒋爱云的命数早就绝了,全靠她帮她续命,甚至为了让她幡然醒悟,还不惜让她看自己前世……
这能是一个正常人干的事情吗?
这个看似软弱可欺哭哭啼啼的老太太,身上绝对是有好几把刷子的!
等婆婆死亡的真相查出来之后,她必须得和这个老太太好好谈谈。
甚至她都怀疑,这个老太太很有可能知道她重生的秘密!
“战野,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回家的路上,苏云舟一边开车一边开口问道。
听到这话,沈战野扭头看过来。
“你信吗?”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将问题抛给了她。
“我信!”
苏云舟笑了笑说道:“你知道吗?你这一世尝到的甜,都是上一世吃过的苦。”
“我们的上一世太苦了,苦到老天都看不下去,于是让时光重新来过,用这一世的甜来弥补我们!”
听到苏云舟这深奥难测的道理,沈战野望向前方。
只见车灯驱散了夜的黑暗,小飞虫迎光而来,在斑驳迷离的影子中,像是穿越时空的洪荒之流。
这一瞬间,沈战野脑海像是走马灯般,忽然浮现出许多陌生又零碎的片段。
瘫痪在床的他,以泪洗面的她,还有父亲那挂在墙上的遗照,满屋道不尽的悲凉与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