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晌午。
绵绵细雨依旧下不停。
白淩城被笼罩在一片蒙蒙水雾之中，于昏暗的天色下，被衬托得犹如一幅朦胧、淡雅、且静谧的画卷。
在天气的影响下，城内百姓亦变得沉默寡言、多愁善感了起来；就连习惯在酒楼里，吆五喝六的食客们，都比往常安静了不少。
李芸香和许心萤撑着油布伞，走进一家酒楼时，看到的便是一幅众人窃窃私语、无人大声喧哗的景象。
……尽管酒楼的一楼大厅里，几乎已经坐满了人。
“就这家了？”许心萤偏头询问。
李芸香朝里扫了一眼，点了下头：“好。”
随后，两人便收起雨伞，在门边找了张空桌坐下。
在这家酒楼的最里侧，距离地面约一人多高的靠墙位置上，悬挂着一块有一张方桌那么大的屏幕。
此时的屏幕上，正显示着由白淩城城守府，每日公布的一些大新闻。
坐在大厅里的食客们，窃窃私语的内容，多半就是那些大新闻，亦或者是与之相关的八卦、趣闻。
李芸香和许心萤坐下后，也将目光转到了那块屏幕上，安静阅读起了上面的新闻。
就在这时，店里的一名年轻伙计，来到了两人身旁。
两人并不认识这名伙计；
可这名伙计却认得两人。
伙计满脸惊讶：“是你们！”
李芸香将目光转到他身上，神情恳切道：“小二哥能不能稍微通融一下？”
她知道，白淩城内有许多店家与伙计，都认识自己和许心萤。这里面，有对她们态度稍好一些的；有直接无视她们的；也有歧视她们，却依然选择做她们生意的……当然，其中最多的，就是对她们态度恶劣，像躲瘟疫般躲避她们，完全不想做她们生意的人。
眼下这家酒楼，是两人记忆中，态度还不错的一家。
不过，店家态度不错，却未必代表了伙计态度不错。
这还是得看运气。
“哎，两位姑娘不必紧张。”伙计却是轻笑着摇摇头，“你们是陆仙长的亲人，我又怎么会赶你们走呢！”
“陆仙长的亲人？”李芸香和许心萤面面相觑。
这又是从哪儿传出来的离谱谣言？
嗯……虽然陆先生如今表现出来的态度，差不多也是将她们当成妹妹看待就是了。
但真与假，总归是有本质的区别。
“难道你们不是被陆仙长收养了么？”伙计问道。
“唔，差不多……”李芸香微抿嘴唇，“小二哥是从哪儿听来的这个消息？”
伙计指了指身后，轻笑道：“我也是听店里的客人说的。具体是从哪儿传出来的，我也不清楚。”
顿了顿，他又多问了一句，“陆仙长平时应该对你们很好吧？”
“是很好。”李芸香点点头。
“像对待亲人那样？”
“呃，也可以这么说。”
“那就没问题了！”伙计笑道，“两位想吃些什么，请随便点吧。”
李芸香和许心萤对视一眼，随后各自点了两道菜。
她们倒也不完全是为了吃，其中也有，看看酒楼里的菜做得如何，是否可以学习借鉴一下的念头。
毕竟，她们以前很少有机会，能吃到一些大厨做的菜。
等伙计离开后，许心萤有些兴奋地小声说道：“他对我们好客气啊！”
“嗯。”李芸香抿嘴浅笑，“多亏了陆先生。”
“唔，我要是能发明出一件，和手机差不多的奇物，是不是也能被别人这样尊敬了？”许心萤看着远处的大屏幕，面露憧憬。
“当然可以。”李芸香笑道，“你想发明什么？”
“戴上之后，可以让人变聪明的帽子？”
“……陆先生也发明不出这样的东西吧？”
“那戴上之后，可以让人多认识一些字的帽子呢？”
“两者是同一样东西吧……呃，你该不会是不认识屏幕上的那些字吧？”
“哪有！”许心萤闻言，立马就不高兴了，“我只是不认识其中几个字而已！”
“具体是几个？”
“唔，不告诉你！”
“好吧……若是有看不懂的地方，直接问我就行了。”李芸香笑了笑，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没过多久，先前那名伙计便为两人端来了饭菜。
放下饭菜后，伙计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站在一旁，低声询问道：“两位姑娘，不知可否告知，陆仙长他老人家的近况如何？他眼下还能否下床活动，是否还有力气发明、制作新的机关造物？”
“啊？”李芸香和许心萤一脸茫然。
陆先生在传闻中，到底变成了一个什么样的形象啊？
为何对方会提出如此离谱的问题？
李芸香张张嘴，刚要出声回答，便见远处大屏幕上的新闻页面，突然被店家切换成了“噼里啪啦视频网”的页面。
同时，中年模样的店家，也立于大屏幕旁，向食客们解释起了他切换页面的原因。
“早些时候，城守府那边发来了讯息通知，说是午时三刻，在‘噼里啪啦视频网’……也就是血蚀魔君制作的这个网站上，会有精彩的直播，让我们关注一二。”
中年店家微笑道，“眼下，午时三刻快到了，我们就先来看看，所谓的‘直播’，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若是没什么意思，我们再换回新闻，或者看些其他的视频，如何？”
酒楼里的食客闻言，纷纷表示“那就看看吧”、“毕竟是血蚀魔君做的网站”、“想看看血蚀魔君”。
网络的好处就在于：许多普通人曾经十分畏惧、却又颇感兴趣的人或事物，在隔着一块屏幕的情况下，将会变得毫无威胁，甚至都不再那么可怕了。
于此前提下，人们对于这些人或事物的好奇心，也将获得成倍的增长。
……关于这一点，光看血蚀魔君在食客这边的受欢迎程度，便可见一斑。
回到眼下，被中年店家这么一耽搁，站在李芸香和许心萤身旁的那名伙计，也就没了继续交流的空档，不得不匆匆跑去接待其他食客了。
李芸香微微松了口气，生怕再听到什么惊悚的传闻。
将注意力转回到大屏幕上。
此时，中年店家已经点开了名为“血蚀魔君的第一场直播”的直播间。
直播画面里一片漆黑，血蚀魔君似乎还没有准备妥当。
不过，大厅里的食客们，已经饶有兴致地议论了起来。
“我昨日看过这个‘噼里啪啦视频网’，里面有不少别人上传的视频，看着还挺有意思的；而且，看过视频的人，还能在视频下面与人留言交流……欸，等以后有手机了，我也要拍些好看的视频传上去。”
“这个网站，目前是不是只有咱白淩城的人知道？”
“不止，我还看到过水月剑派的弟子上传的视频。”
“水月剑派！沈仙子！”
“别沈仙子了，听说她都已经有道侣了。”
“什么道侣，我不信！别想骗我！”
“伱们说，血蚀魔君做这个网站，究竟有何目的？”
“根据他最近的诸多传闻来看，他应当是要改邪归正了。”
“改邪归正？呃，这对我们来说，算是好事吧？”
“大概……算是吧？不过仔细想想，血蚀魔君可怕归可怕，但是距离我们还是太遥远了；总感觉改不改，对我们都没什么影响啊！”
“诶，开始了开始了，有画面了，快看直播……呃，所以‘直播’到底是什么意思？”
……
大屏幕上的直播间里。
漆黑的画面中，忽然钻出了一个全彩的人物……那确实是一个“人物”。
他的形象，要比普通的画像人物精致不少；但是，正因为他足够精致，才显得有些与众不同……甚至可以说是颇为奇特。
他的头发、还有上半身的衣物，看上去都充满了精致的细节；只是，他那白中带着些许暗褐的发色，以及样式、花纹、颜色搭配都显得十分怪异的服装设计，都着实是让人捉摸不透。
最奇特的，就数他的脸了。
他脸上的五官，各个都怪异得很。
他眉眼的细节最为丰富，也最接近现实；但是其中的茶色瞳孔，却又彰显了怪异的本质。
剩下的鼻子、嘴巴、耳朵，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任何的细节；只是寥寥几笔，勾勒出了大致的形状。
——这是一个十分奇特、不属于现实的人物。
“诸位，中午好。”
大屏幕内传出了声音，画面中的那个人物则一动不动。
尽管如此，正在观看直播的食客们，还是下意识将开口说话的人，当成是画面里的那个人物了。
“由于技术有限，我暂时还没法让这个虚拟形象活动起来，诸位便先凑合着看吧。”屏幕内的声音又解释了一句。
让虚拟形象活动起来？
血蚀魔君……说话的这个人，应当就是血蚀魔君吧？
他还能做到那种事情！
活动的画像人物……那是怎样一种概念？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白毛……咳，不是，白发魔君，是血蚀魔君的虚拟形象。你们可以叫我白发、也可以叫我魔君，喜欢哪个就叫哪个……”白发魔君自我介绍道。
听到这里，酒楼里的食客们，表情都逐渐怪异了起来。
眼下，他们多少算是明白了“直播”的含义。
但是，血蚀魔君似乎是在进行一种，十分“新奇”的直播表演。
看不懂。
感觉好怪！
不过，没有人会觉得无趣。
他们都很想知道，血蚀魔君接下来还会做些什么。
这似乎……还怪有趣的？
……
……
与此同时。
水月剑派的宗门广场上。
数百名水月剑派的弟子，此时都围在大屏幕前，观看着血蚀魔君的直播。沈素织和林月溪、宁怡三人，也是数百名弟子当中的一员。
尽管水月剑派的高层，都已经同意了这次集会；但是真正来到现场的高层，却并没有几人。
大多数高层，似乎都更愿意待在相对清静的环境下，观看直播。这其中包括了沈素织三人的师傅：岑月。
“血蚀魔君的这个白发魔君形象，看着当真好怪；不过画技意外得好，不知为何非要画成这样。”宁怡望着大屏幕画面里的纸片人白发魔君，微微皱起了眉头。
林月溪背起双手，踮脚探头：“我感觉看久了还是挺舒服的，有种很特别的平和感。”
“平和感？”宁怡表示不解。
“就是看起来比真人柔和许多，没什么侵略性，容易让人生出好感。”林月溪解释道。
“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这样。”宁怡望着白发魔君，眉头皱得更深了，“魔君该不会是想要借此机会，博得大多数人的好感，让人不再畏惧他吧？”
林月溪保持着踮脚的姿势，不自觉地偏头瞄了眼身旁的沈素织，轻笑道：“若是魔君当真想要改邪归正的话，这样的行为，也不算过分。”
“唔，就怕这一切都是伪装。”
宁怡思虑一息，转而询问沈素织，“大师姐怎么看？”
“嗯，我觉得声音挺温柔的。”沈素织不假思索道。
“啊？”宁怡有些发愣。
“就是少了点霸道。”沈素织又补充了一句。
温柔的霸道。
这才是她最喜欢的声音。
宁怡：“……”
她总感觉，大师姐好像有点不对劲。
此时，直播间里的白发魔君，已经做完了自我介绍，开始讲述自己的直播规划。
“以后每隔三日，我都会从午时三刻开始，直播半个时辰；直播的内容暂时还无法固定，不过我更倾向于三次一轮回……意思就是每隔三次，我都会直播同类型的内容。”
他略微停顿了两息，接着说道，“接下来，我会给大家一刻钟的提问时间；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发在下面的评论区，我看见之后，会挑出几个问题进行解答……注意，不要提一些不合适的问题嗷！”
最后，他又补充了一句，“一刻钟之后，我会直播一个有趣的节目，不想提问的朋友，也不用急着走开，后面的内容更精彩。”
他的话音未落，水月剑派的宗门广场上，已经“噢”地一声，沸腾了起来。
好奇心爆棚的少女们，纷纷取出自己的手机，开始在直播间的评论区提问。
“他以前是不是卖过艺啊，为什么做这种事情都能这么熟练？”沈素织咕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