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除了火焰燃烧庙宇噼啪作响,唯有悬浮于灵山之上的三道身影连连传来笑声,不乏一番评头论足。
红云道人看着下方到处翻滚浓烟的灵山,不由抚须感叹道,“不易啊,历经万千磨难,才换来西方如今大兴之契机,接引准提两位道友终成正果,可谓功德无量啊!”
冥河道人瞥了一眼红云,觉得自家这个老友近来有所变化,却又说不上是那般变化,思量片刻开口附和道,“道友所言是极,假若大乘佛法弘扬洪荒,造福众生,想来接引准提两位道友应当能够偿还所欠天道的大功德,再不受羁绊。”
听着耳畔传来的长吁短叹,孔宣并未开口附和,毕竟尊卑有序,两位师叔调笑他不好插嘴,只是稍稍落后两人一个身位,静立不语。
忽而,孔宣眉头一跳,看向灵山某处焦土中,一道身影弓着腰,自灰烬中偷偷摸摸欲要溜走。
红云冥河二人同样发觉异样,前者爽朗的笑声戛然而止,后者则露出几分发自肺腑的纯真笑容。
“这个劣徒……”
红云冷哼一声,袖袍一挥,风云汇聚化作一张垂天大手,抓起浑身焦黑的赵公明奋力一掷,在惊恐的惨叫声中,一道流光远去。
灵山之上。
多宝瞥了一眼浑身颤抖的准提道人,思量片刻,徐徐开口道,“西关界前,吾被圣人所限当有杀身之祸,幸得孔雀相助,将吾吞入腹中,带至灵山,得已脱难。”
“今我作佛,弘大乘佛教,奉孔雀为吾佛教护法,尊孔雀大明王佛,诸佛可证。”
一时间,灵山之上寂静无比,无论西方教门下弟子弥勒药师等人,亦或灰头土脸的截教仙与阐教仙,皆闭口不答,冷冷的看着多宝道人,任由其自说自话。
见此一幕,准提道人恢复几分清明,‘是极,吾西方教弟子于大兄和吾忠心耿耿,截阐二教仙被八宝功德化龙池重塑肉身,佛根深重,又岂是这黄口小儿胡编乱造三言两语便可将其收复!’
想到此处,准提道人精神一振,遂压下心中怒火,身躯也不再颤抖,反而露出一抹淡淡笑容,开口道,“多宝,汝既入我佛门,定万世古佛与三世尊佛,凡教中事物,应与吾和未来尊佛相商,而后交予万世古佛定夺才是,岂可开口轻定护法明王佛果?此举大不妥也。”
准提道人话音落下,当即便有乌泱泱的千余仙人开口附和,“我佛所言是极。”
“多宝,看在昔日的情面上,速速离去,佛尊果位非你可染指!”
“多宝!尔不识天数,尔不过占据现在佛果,莫要忘了其上还有万世古佛圣尊!”
一声声厉喝在多宝道人耳畔炸响,天幕悬浮的孔宣见此当即眉头一皱,淡漠道,“可需相助?”
多宝道人抬头微摇,没有去看准提道人与一众狺狺狂吠的仙人,反而将目光望向一棵枯枝下静静盘坐不动,双耳竖长的枯瘦道人。
他手中莲花宝印一变,结出一道上清符印,朝着枯瘦道人屈指打去。
枯瘦道人脸色一变,自其袖中飞出一柄黑幡,此幡呈三角状,幡下系有六尾轻轻飘扬,此时却脱离枯瘦道人掌控,朝着多宝道人飘飞而去,任凭后者如何施为,皆无法拦阻。
多宝道人将黑幡拿在掌心,单指朝着幡面书写六道名讳,接引、准提、广成子、长耳定光仙、药师、弥勒。
指落,黑幡之上霎时间红光大盛,六道流光聚拢旋即破灭。
见此情景,无论准提亦或广成子等人皆脸色大变,即便盘坐于九天之上的接引道人也是眉头一皱,冥冥有感,此幡歹毒,阴邪之力罕有,或可杀他圣身。
多宝道人将三角黑幡变作巴掌大小,封于莲花宝印之中,这才重新垫在右手掌心之上,眼眸半开半合,嗓音极为洪亮道,“诸佛可证否?”
整座灵山为之一静,如此不知多久,长耳定光仙率先嘶哑开口,“谨遵世尊法旨。”
“吾等谨遵世尊法旨。”
多宝不答,目光平静的望着准提道人,后者轻轻弯下脊梁,双手合十垂头开口道,“遵法旨。”
广成子等阐教仙人对视一眼,紧随其后,“遵法旨。”
“阿弥陀佛。”
多宝道人面露慈悲祥和的微笑。
九天之上,一片虚无。
接引道人端坐在莲花祥云之上,轻叹了一口气,嘴唇微微蠕动着,但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与此同时,远在西方的红云道人心湖中泛起了一丝涟漪。他抬起头来,看向天空,似乎感受到了什么。随后,他朝着冥河和孔宣轻轻颔首示意,然后驾驭着祥云,缓缓地向着九天飞去。
在九天之内,二人相对而坐,一时间竟沉默无言。
接引道人率先开口打破沉默,“解梦之道,镇元子所授?”
红云轻轻颔首又摇了摇头,“镇元道友传吾法经,顿悟所得。”
接引颔首,对此并不意外,“于何时所授?”
闻言,红云有些不确信道,“过去?昨日?亦或方才?吾亦不知。”
“好手段。好算计。”
接引道人赞叹一声,岂料却引起红云道人共鸣,他面带唏嘘的抚须开口道,“是啊,谁又能想到十数元会前,那看似随意的落子,于今后的此时造成如此惊人的影响。”
“连你都不曾知晓他的布局?”
红云道人神色有些奇怪,看着面露不解的接引道人一字一顿道,“他”的布局,身在局中的他,恐怕同样一知半解。”
接引道人哑口无言,许久,他又开口问了一个问题。
“鸿蒙紫气……”
红云道人不答,眉心一点紫色丝芒一闪而逝。
接引道人怔怔的看着那道丝芒,苦笑道,“吾等兄弟苦求而不可再得之物,道友却不求而得,当真天大的讽刺啊。”
红云道人面色一肃,仰头灌了一口酒。
“尔等穷其一生,无所不用其极,只为一个“争”字,争了无尽岁月,到头来,是非成败转过空。”
“而吾一生不知亲手送出几多在旁人看来泼天的福缘,而只需吾争上一次,就那么一次……”
言罢,红云脑海突然浮现自家老友时常挂在嘴角的笑容,不由同样轻笑出声。
“最难得,一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