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5章 霸业三百六十篇
南郭合起死回生的消息迅速传开。
最先赶来的是众多门徒。
“师父诈尸了？”
“不是诈尸，是复活！”
“没区别啊！”
“哎呀，总之就是不一样，废话什么，赶紧滴。”
“空着手去啊？不得拎点东西么？”
“嘿，你拎什么不好，怎么拿冷猪头啊？上坟吗？”
“一个个的，再磨蹭别去了。”
上一次大家聚的这么齐还是奔丧的时候。
这次……
好像也是奔丧……不对……
姑且叫喜丧吧……也不对……
大家琢磨来琢磨去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
最终一拍脑门，原来就没有这个词。
“师父？真的是师父。”
“是师父年轻的时候，我见过师父年轻的时候。”
“一模一样，一点都没变啊。”
“师父，您还记得我吗？”
听到这话，众人全都安静下来，直勾勾看着南郭合。
他们想知道，眼前之人究竟是不是师父。
哪怕形貌与记忆中一模一样，但内里呢？
南郭合背着双手冷哼一声，“为师倒是不记得你了。”
此言一出，众人心中凉了半截。
“为师只记得你拖欠了两年半的学费。”
啊哈，错不了，就是师父。
其他人也纷纷出声询问，一个个喜笑颜开。
没错，绝对不会错。
就是自己师父。
“师父，您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师父，您得好好看看姜国啊，看看今天的姜国啊。”
“您的构想成功了，姜国富裕了、强大了。”
“小师弟带领我们，实现梦想了！”
“咱们法家成为天下第一的显学了！”
“每天都有人从九州各地来姜国拜师学艺。”
“师父桃李满天下！”
南郭合虽然早已知道这些事，但听到弟子们亲口说一遍，他心中的感触更深，震撼更大。
自己寿终正寝时，哪里想过会有今日。
门下弟子们，能有个谋生的手段，吃一顿饱饭就不错了。
却没想到，一个个都成了作坊主、坐贾行商。
产业遍布天下，囊括宇内。
这是实打实的财富、利益。
每个作坊主手下都有少则千人，多则万人、十万人的雇工。
无数穷苦微寒之人在作坊中获得报酬、养家糊口。
这是达者兼济天下的胸怀、抱负。
最后就是天下人对自家学说的认可、推崇、膜拜。
这才是南郭合最看中的。
他激动地喃喃自语：“法家……法家……我们终于可以名正言顺使用这个字号了！我们法家，后继有人了！”
人群中，木匠公输祥搓着满是老茧的大手。
“师父，俺也后继有人啦，名般，打小就聪明。”
南郭合惊讶了一声。
公输祥是诸多弟子里年纪最大的，比自己也小不到哪儿去。
拜师也早，所以算是师门里的大师兄。
当初公输祥学字，主要也是为了做木匠活。
在木器上雕花，人家只会说手艺精湛。
但是在木器上雕一排排文字，人家会觉得高雅。
前者最多几句漂亮话，后者能得到额外的赏钱。
公输祥算是最早享受“知识改变命运”的人。
也正因为这件事，南郭合茅塞顿开，开始向最底层的老百姓传授文字、做人道理、谋生手段。
这也是姜国南郭一派的由来。
此时听公输祥说有后了，南郭合顿时有种宿命感。
“人呢？怎么没带来啊？”
周围的人同时起哄。
“嗨，大师兄把人送去墨家了。”
“就是，跟着人家巨子学《墨经》去了。”
“背叛师门喽。”
“师父，您可得好好管管。”
公输祥的儿子公输般，在岳川的安排下进入墨家，跟在小墨身边学习。
这也算是岳川的恶趣味吧。
他想看看两个历史上最强的理工男联手能创造出什么。
于是岳川笑着说道：“哪里哪里，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公输小儿能多学一门手艺，法家就多一门技业。再说了，你们的作坊，哪个离得开墨家？”
一句话，说得众弟子哑口无言。
墨家起于姜国，最擅长的就是机关、傀儡。
墨家一直在做的事情就是用机关、傀儡替代人力劳动。
姜国很多作坊都用上了机关。
有通用的，有定制的。
这些机关、傀儡都需要墨法催动，也就必须雇佣一定数量的墨家弟子。
真要说“背叛师门”，在场众人一个也跑不掉。
南郭合点了点头。
“不错，我们法家本就出身市井，如果能更好的干活、做工，为什么不学呢？”
“就算学不会，至少也得了解了解，以后施策布政的时候，也能对症下药。”
“想当年，管圣留下《霸业十三篇》，为师只得其中三篇，甚憾，甚憾啊……”
“好在……”
南郭合顿了顿。
他们祖上确实只得了三篇：《帛术》、《币术》、《房中术》。
但岳川后来凑齐了十三篇，也都给了南郭合。
只是凑齐的过程太过玄奇，也没有得到岳川的授权，不方便直接说出来。
“咳咳……好在你们一个个都学有所成，业有所精，为师给你们布置一个作业……”
“把你们所在的行业，详细的记录下来，编撰成书！”
“每个人不得少于百万字！”
听到这话，众弟子哀嚎一片。
“师父，我就是个卖菜的。”
“我是打渔的。”
“我扫大街的啊。”
南郭合脸一板，“我不管，总之，给你们一年的时间，明年这时候交作业！”
其他木匠、石匠、篾匠、泥瓦匠、酿酒的、制酱的倒没说什么。
他们的行业很适合水字数。
百万字，小意思了。
不但给你文字，还能配点插图。
人嘛，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公输祥这样已经名满天下的作坊主，本就有着书立作的想法。
只是一直觉得自己出身卑微，写出来的东西也没人看。
再被人骂一句有辱斯文就惨了。
现在，南郭合发话了。
大王在边上也一言不发，这是默认了。
写，必须写！
花再多钱也得写。
南郭合哼了一声，随即语重心长的说道：“管圣有《霸业十三篇》，传到我们手中，就得变成七十二篇，三百六十篇！”
“如今之姜国，远胜当初之齐国！”
“这些，都是你们的功劳！”
“但是这份功劳必须落在纸上，刊印天下，传至后世！”
“只有这样，才不会遗失、篡改、毁灭！”
听到这话，众人沉默不言。
想当初管圣治理齐国，繁荣昌盛，强绝天下。
可惜，管圣死后，学说覆灭，门徒惨遭杀戮。
许多人隐姓埋名，避世不出。
南郭合祖上就是其中之一。
法家传承也中断了上百年。
姜国不能走齐国老路。
自己众人必须未雨绸缪。
想要保护法家的学说，就必须将其传播到全天下，被所有人知道、看见、铭记。
唯有这样，法家才算真正的不朽。
众人顿时有种使命加身的神圣感、荣耀感、使命感。
直至……
大黄低声说道：“老师，法家上次覆灭是因为管圣身死道消，您不一样，您死而复生啊。”
“管圣身上发生的事，不可能重演！”
“这一次我们法家前所未有的强大！”
南郭合一拍大腿。
怎么忘了这一茬。
自己重活一次，而且还有可能第二次、第三次……
为什么要学古人那样着书立说。
自己就是书，自己也能说。
着书立说是怕有人篡改，有人歪曲。
可现在自己活的好好地，谁敢歪歪嘴试试。
弟子们仿佛看到曙光。
“师父，小师弟说得对啊。既然这样，我们的作业就不用写了吧？”
“对啊对啊，师父，万一我们刚写好，您又有所领悟，我们不是白写了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旁边的孔黑子感觉心口一疼，再疼。
明明是法家的事，为什么受伤的是某？
岳川觉得，这个书还是有必要写的。
真要写成了，就是日常生活、生产中各个行业的《百科全书》。
完全可以照着书里的知识，手搓一套生产体系。
木匠、石匠、篾匠、泥瓦匠，还有油盐酱醋糖之类的生产、酿造。
缝纫、绣花、鞣皮、铸造等等。
姜国也许用不上。
但其他国家用得上。
其他世界用得上！
姜国的因，在大千世界开枝散叶，结出累累硕果。
到时候，气运还不是滚滚来。
于是岳川说道：“写，认真写，多为天下苍生谋福利，等你们寿终的时候……”
虽然岳川没有往下说。
但这个暗示已经足够明显。
不，这不是暗示，根本就是明示。
一想到自己也有机会起死回生，众人瞬间激动起来。
他们都是市井小老百姓，之前最大的梦想也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
但是跟了大黄之后，一个个富甲天下，名利双收。
最大的名，最大的利。
毫不客气的说，他们的人生已经没有追求了。
现在时间短，还看不出什么。
再过十年二十年，说不定就会生出奇奇怪怪的想法或者行为。
南郭合的出现，让他们重回当年，回忆起自己最贫穷、最落魄、最无力的人生低谷。
同时也让他们看到了名利之外的追求——长生！
“咳咳，我可不是贪生怕死之人，我只是想多陪师父几百年。”
“嗯嗯，我只想为天下人多谋五百年福利。”
“写，这就写！百万字太少，我要五百万字！”
众人慷慨激昂表决心的时候，大黄喊道：“好了好了，正好饭点了，咱们先吃点东西吧。”
“我从稷下饭庄定了些酒菜，诸位师兄，一起吃吧。”
看到门外排成一排的小驷，龙阳哈哈大笑。
“十多年前的席，现在终于吃上了。这回不用我付钱了吧？”
还没笑完，头上就挨了一巴掌。
南郭合没好气的说：“怎么，你付钱怎么了？这次就叫你付账。”
龙阳双手一摊，习惯成自然的说道：“没钱！”
稷下饭庄的酒菜更加美味了。
不光是厨艺的提升，还有食材的变化。
随着无数气运的灌入，中原世界潜移默化发生改变。
花草树木、瓜果蔬菜、飞禽走兽。
全都被灵气滋养，发生质变。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老面神系列的调味品。
酵母菌也在提升、进化。
产生的各种“蛊食”也在不断更新换代、推陈出新。
稷下饭庄每隔一段时间就有新酱料、饮品推出，每次都能吃到不一样的口味。
但无一例外都非常好吃。
十年前的席今天再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唯独南郭合。
他身体特殊，不能再吃寻常食物。
面对大快朵颐的众人，他也只能眼巴巴看着。
真的很想尝尝。
但是又怕坏了修行，好不容易得来的新生毁于一旦。
南郭合突然发现，这种起死回生也痛苦得很。
“吃席”过程中，不断有人赶来。
比如龙葵，之前在宫中处理政务，收到消息晚了一些。
还有其他弟子。
因为距离远，没有第一时间收到消息，或者赶回来的路上稍有耽搁。
吃席变成吃流水席。
不断有小驷从稷下饭庄赶来，送上精美的食盒。
龙阳的脸色也一点点从笑嘻嘻变成笑不出来。
这顿饭不是一般的贵啊。
之后，街坊邻居也开始过来拜访。
有些是过来道喜的，有些纯粹是看热闹的。
大变活人。
太稀罕了。
很多老头、老太太搬着板凳，坐在南郭合边上唠嗑，说起几十年前的事情。
南郭合也不嫌啰嗦，笑呵呵的听着、应和着。
只有这一刻，他才真正感觉自己还活着。
原来，活着不光是生物层面，还有精神层面、社会层面。
但是这些老街坊、老邻居不约而同问出同一个问题。
“你是怎么活过来的啊？”
南郭合笑呵呵回答说：“还能怎么活，城隍大人准的呗。”
“城隍大人说，我的门徒于姜国有大功，于天下有大德，偌大的功德都加于我身，阴间待不住，就让我回来了啊。”
这……
城隍大人还有这能力？
也对哦，城隍大人不就是管这些事的嘛。
看样子自己得多去城隍庙拜拜。
也不对，自己没有大功德，拜也没用。
咦，如果拜南郭合为师，是不是能沾点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