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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文若,你来告诉我,我的粮食呢?”

王弋一张张翻阅着署衙的支出和入账记录,神色颇为烦躁。

“两个多月前我有了够我打大半年的粮食。现在打完了,我的士卒少了不说,粮食还不够了?”心烦意乱的王弋干脆不看了,不停点着桌案问:“你来跟我解释一下,粮食哪去了?”

王弋当然知道粮食去哪了。黄河泛滥要修缮,要赈灾。青州和河东郡拐回来的人口要安置,士卒的抚恤要发足。这一项项都需要粮食,世家给的再多,百姓再积极也不够这么砸的。但是他必须要问,因为这个根本就不是今天的重点。

荀令君像是个受气的小媳妇儿一般,站在一众官员面前一言不发,似乎是认命了,正在等待王弋的判决。

“荀彧!”王弋见荀彧这副模样拍案而起,大声咆哮:“今日你若说不出个所以然出来,那这个别驾你就不要做了!”

主君发火,群臣戚戚。所有人此刻都低下了头颅,等待着王弋降下的怒火。不过这些人帽子下的神色各有不同,有幸灾乐祸的,有面露沉思的,有皱眉担忧的,也有恐惧不安的……不一而足。

“主公,臣有一问!何以平天下?”正受气的的荀彧似乎受不了这个委屈,忽然爆发。他没有给王弋回答的机会,而是义正言辞的说:“安抚民众、体恤百姓、恢复生产、招募贤才、施行教化!施以王道严明法度,威震宇内使得四方来朝!并非一昧强兵征卒,攻城拔寨。彼乃穷兵黩武,主公何以不明?若主公不能明辨是非,何以平天下?若主公不能接纳谏言,何以治百姓?若主公怪罪文若,彧请辞!”

“好啊,好大的胆!”王弋恶狠狠的盯着荀彧,咬牙切齿的说:“没了你荀文若,真当我不能成事了?”

“主公富有四海人才众多,不差彧一个。”荀彧也没有惯着王弋的毛病,直接针锋相对。

然而此言一出一众官员可是吓坏了。不少人恨不得荀彧立刻就死,可惜河北这么大一片地方没了谁都行,就算没了王弋其实问题也不大,唯独不能没有荀彧。

荀彧不光总览河北全局,负责很多政务的制定。而且他还知道许多项目的具体计划,如果荀彧撂挑子不干了,河北有一半政务玩儿不转。到头来王弋怪罪下来,还是要具体的负责人顶包,跟荀彧半分关系都没有。

这就是古代打工仔的厉害之处,没了关键的贤才到底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只有半夜里躲在被窝中哭泣的主君明白。

可是这次王弋跟荀彧顶上了,两眼一瞪毫不客气的说道:“来人,免去荀彧冀州别驾之职,给我把他撵住去。”

“主公不可啊!”

“是啊,是啊!主公,荀别驾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主公,粮食之事早有定论,荀别驾并没有错。若主公不满,其中也有在下的一份力,在下亦请辞。”

也不知时谁开的这个头,反正有一个人说了打算撂挑子不干,结果一群人跟着罢工。

“反了,反了!你们是不是不知道谁是河北之主?是不是觉得法不责众?是不是觉得我拿你们没办法?”王弋眼神扫过众人,声音忽然降了八度,冰冷的说:“来人,这里面有一个算一个,谁说了请辞,全部拉出去杖责三十。”

“主公怎可如此?此与昏君何异?”

有人当场就不干了,随大流逼宫一点儿毛病没有,但挨揍打屁股是万万不行的。

一时间各种劝戒、警告之声此起彼伏,王弋冷眼看着一切,半晌后忽然轻声问道:“我这么做就是昏君?”

众人以为王弋年少不懂,齐齐称是。

“我不这么做就是明君?”

“是……”

“若我听从正确的劝告是不是还是明君?”

“呃……是……”众人忽然有些不明所以,他们觉得王弋不应该连这些都不懂啊。

然而王弋似乎还没问完,继续追问:“所以我是个君?”

“呃……是……”

“那你们谁来告诉我。”王弋随手从桌案上抽出一卷竹卷,狠狠砸在地上,厉声喝问:“为什么那么多人阻挠这件事!”

一时间大殿之内鸦雀无声,没人敢去捡起那卷竹卷看看到底是什么,因为大殿的门被打开,典韦堵住了大门,重甲武士将这里团团围了起来。

戏!全都是戏!

一旁不知何时跑到王弋下首的荀彧面无表情的看着众人,眼神中全是嘲讽。

演双簧是需要两个人,能否成功全凭默契。王弋和荀彧的配合相当默契,更何况两人早就通了气。

这场戏对于王弋和荀彧而言可能就是图一乐,可对于大多数官员来说就是生死局。王弋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如果今日不给他一个答复,那打屁股将是这些人能得到的最好结局。

田丰忽然站了出来,从地上捡起竹简来到众位官员面前,一边晃悠一边说:“诸位看看吧,有人向主公上奏称如今的律法过于苛责繁杂,希望重新修订律法,你们的反应是什么?主公询问尔等的意见,你们的回信我都看过了,是什么!”

田丰忽然提高了声调,十分愤怒的咆哮道:“祖法不可改?律令乃是先贤圣言,不可轻动?还有些人那是人话吗?啊?是人话吗!那些人不如去学学犬吠吧,猪狗都比你们有情义!”

一众官员闻言居然没有愤怒,有些人疑惑的左右看了看,有些人则畏缩的将头低得更低。

现在他们终于明白,今天听到王弋和荀彧君臣二人的对话都是废话,只有四个字是重点——严明律法。可这个严明律法和他们想象中的不一样,严明不是一个动词,而是一个形容词。

难怪平时一向嘴硬的田丰在王弋和荀彧吵架的时候一个屁都没有,原来都是商量好的。

不过有人还是好奇,到底是些什么东西才能让王弋做了今天这个局?才能让荀彧这般阴狠?才能让田丰愤怒成这个样子?

田丰当然有愤怒的理由,有些玩意儿是真的不当人啊!明里暗里讽刺王弋就是另一个王莽,所作所为和王莽无异。

其实田丰也承认王弋和王莽很像,特别是在行事风格上面。累积名望,惠及百姓,更改律法等等……

可王弋和王莽做的是一件事吗?都是篡权,王莽要的只有权力,王弋要做的可是平定天下!两者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这些人真是有了点学问就什么话都敢往外喷。

并且现在王弋还只是一方诸侯,这帮人就敢勾结在一起抵制王弋的决定了!

“诸位,现在生逢乱世,死个把人没什么了不起,毕竟诸位家大业大嘛,死个老大,老二自然能顶上。”王弋一边说,一边缓缓抽出长剑,忽然用力刺穿桌案。

这一幕让众人心中一颤,王弋却平淡的说道:“不过诸位别忘了我的习惯,是不是我不喜欢杀人,就真当我不会了?”

众人忽然记起王弋那喜欢杀绝户的爱好,一时间恨不得大嘴巴抽自己。眼前这位可是可是带兵起的家,所有地盘都是从尸山血海中抢过来的,哪有什么仁慈和善?年龄小不是好欺负的理由。

“现在我们来议一议重新修订律令的事,谁有不同意见?”

谁敢有不同意见?没找他们算账就已经是格外开恩了,还想有不同意见?

当然,也不是没有那愣的。正当荀彧想要给出自己意见的时候,有人忽然站出来说道:“主公,臣有话说,律令不可轻动!”

王弋的剑都收回去一半了,听到这话他狠狠的将长剑插回剑鞘,开始低头四处寻找弓箭。

王弋现在是真的想杀人,长剑技击他不行,但是弓箭他可以让对方先跑五十步。

跑这位是不会跑的,不过他倒是有充足的理由让王弋打消现在重新修订律法的念头。而且他也不是什么愣头青,而是一位五六十岁的老人。

要问他是谁?这位可是生出了司马八达的超级牛人——司马防。

自从司马家被王弋抢过来之后司马防便在王弋麾下挂了个从事的名头。从事虽然官职不小,但一州从事多如牛毛,真正有权力的只有官职前面带前缀的从事,其他的就相当于是个言官。

俗话说人老精,鬼老灵。

司马家从战国传承到现在,拥有过王爵,也做个地方大员,可以说人臣能达到的显赫地位他们经历了一个遍。司马防更是宦海浮浮,从来没沉过,一眼看出了王弋想要更改律法的弊端。

虽然司马防对王弋强行迁徙司马家有些不满,但有些事该说还是要说。眼下朝代更迭无可避免,王弋是司马防仔细研究过各路诸侯后选择的最优解。而且别看司马防是个官场老油条,可他的性格却是极为耿直。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王弋现在显然就是在犯错误,他必须要劝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