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她并没有来公堂听审,但不止一次听颜秉文说起,后来颜家出事,她被流放前也曾偷偷看过卷宗,与眼下的案情完全相符。
在梦里,颜秉文审理之后,根据找到的证据以及李家下人的证言,断定季氏与小四通奸,并失手错杀李老夫人。
季县尉知道这件事后,气得当场与季氏断绝父女关系。
面对人证物证,季氏二人始终不肯招认,只是不住喊冤,不得已之下只好动用大刑,但效果甚微。
见二人被打得血肉模糊,仍口口声声说是冤枉的,颜秉文倒也生出一丝疑虑来,就在他再次翻看案卷时,牢里传来季氏二人自杀身亡的消息。
颜秉文诧异之余,却也没有多想,将事情细细写在公文上,呈交刑部,本以为这件事情就此了结,哪知刑部暗中派人调查,发现事情另有蹊跷。
在这场所谓的通奸杀人案里,真正的凶手其实是李举,季氏与小四二人乃是无辜枉死,此案越闹越大,上达天听,龙颜震怒,从而有了颜家那场灭顶之灾。
李举……
颜惜微明眸微眯,冷冷盯着那个看似悲痛欲绝的男子,除了她,在场怕是没有一个人会想到他才是凶手,包括被冤枉的季氏二人。
只是,她虽知李举是凶手,却不知他这么做的动机,梦境中那桩案子是刑部经手,她只知结果,不知过程。
“肃静!”颜秉文一拍惊堂木,喝止住底下的喧闹,随即看向小四,“你说自己与季氏没有苟且,为何会同睡一床?”
“我……我也不知道。”小四捧着脑袋,神情痛苦而茫然,“我只记得晚上吃过饭,在家中睡觉,等我醒来,就在李家娘子的房中,我……我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事到如今,还要满口谎言,你……你该死!”李举痛声斥责,紧接着“扑通”跪了下来。
他这一跪可把颜秉文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要站起来,还好杜师爷悄悄按住他肩膀,才没有失态。
李举是秀才,有功名在身,有入公堂而不跪的权利,所以刚才季氏二人跪地,唯独他是站着的。
颜秉文借咳嗽掩饰了一下尴尬,道:“李秀才,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起来说。”
李举不仅没有起身,反而重重磕了两个头,泣声道:“家母一生辛苦操劳,处处与人为善,家父过世后,更是含辛茹苦地将晚生抚养长大,如今本该安享晚年,却被这两个狗男女害死,不斩这二人,家母难以瞑目,求大人主持公道!”
颜秉文让杜师父将他扶起,肃然道:“你放心,本官一定会还逝者一个公道,绝不让行凶者逍遥法外。”
此时,负责验尸的仵作来到公堂上,“启禀大人,李赵氏尸体已经检验清楚,乃是后脑被硬物撞击致死,与原告所叙相符。”
李举闻言,又是一阵嚎啕痛哭,几乎要晕厥过去,旁人听着都觉得伤心,唯独颜惜微在心底冷笑不止。
这个李举演技还真是好,“贼喊捉贼”四个字被他演得活灵活现,不去做戏子,真是可惜了。
若非那一场梦,她也会与旁人一样同情可怜李举,他是凶手……呵,这样的念头连出现一下都不可能。
颜秉文也很同情李举,不过他到底做了那么多年的官,不会轻率到仅凭一已喜恶去就断定一桩涉及到人命的案子。
他思索片刻,他道:“先将季氏与李小四关押收监,容后再审。”说着,他又道:“刘捕头。”
刘成按一按腰间的刀,拱手道:“卑职在。”
“你带人去李府,仔细搜查,但凡可疑之物,都需带回,不可遗漏了任何一处。”
“卑职遵命。”刘成恭敬地应了一声,带着刘五与几名捕快步离去,一并离去的还有原告李举。
随着颜秉文一声“退堂”,公堂外看热闹的百姓各自散去,一边走一边还在热烈地讨论着案子,相信过不了几日,整个乐平县都会知道这桩案子。
颜秉文起身正欲入后堂,想起颜惜微还在外头,连忙抬眼扫去,却始终不见后者身影。
“大人,您在看什么?”杜师爷好奇地问着。
惜微不在那些人里,想是先一步回去了,这般想着,颜秉文收回目光,随口道:“没什么。”
杜师爷聪明人,当即乖觉地闭上了嘴巴,不再多问。
刘捕头带着一众捕快随李举来到李府,李家曾出过举人老爷,在乐平县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宅子修得颇为气派,门口还摆了两座石狮子,威风凛凛。
李举领着众人来到后院一间厢房前,他抹着泪道:“我娘就是被那对贼人害死在这间房里。”
“李秀才节哀。”刘捕头安慰了一句,推门走了进去,尸体虽已经被抬头,但血迹犹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刘五来到他身边,低声唤道:“大哥。”
刘捕头眉头一皱,纠正道:“我说过,当差的时候要叫我捕头。”
“是,捕头。”刘五赶紧改口,随即朝后面努一努嘴,“那小子一直跟着我们。”
刘捕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瞧去,果见院中站着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公子,察觉到刘捕头的目光,那公子咧嘴一笑,露出几颗白到发光的牙齿。
是她?
刘捕头一眼认出来者,诧异不已,略一思索,他示意刘五先带人搜查,自己则来到那名少年身前,“长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还这副装扮?”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男扮女装的颜惜微,刘五只远远见过颜惜微几面,还蒙着面纱,自是认不出来。
“刘捕头。”颜惜微依着男子的礼节拱手示意,“父亲让我随刘捕头过来学习一下如何搜证查据。”
“大人?”刘成拧眉,语气中满是狐疑。
“是。”颜惜微将之前用来搪塞颜秉文的借口说了一遍,随即道:“人赃并获方才能让贼人无话可辩,可惜我一直没找到藏银的办法与地方,正好刘捕头要过来搜证,就禀了父亲过来学习一二。”
“大人同意了?”尽管颜惜微说得似模似样,刘成仍是半信半疑,他当差那么多年,可从未见女子出过案子,更别说提还是官眷。
颜惜微浅浅一笑,“刘捕头若不信,回去后可亲自询问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