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说得哪里话,这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哪一样不是你在操心打理;要说辛苦,你才是最辛苦的那个人。”他心疼地拍着冯氏颤抖不止的肩膀。
冯氏看向低着头一言不发的颜惜微,泪眼朦胧地道:“可是惜微……”
“惜微很好。”颜秉文唯恐她说着说着又怪到自己身上,赶紧打断,“纵观整个乐平县,哪家女儿像咱们惜微这样出色,论才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论贤惠,女工刺绣巧夺天工;论持家,开店铺,置良田,广积财源,令家族蒸蒸日上。”
“你说说,这么好的女儿哪里去找?”
听他夸长女,冯氏渐渐露出笑容,“这倒也是,可这次的事……”
颜秉文再次打断,“这次惜微是有不对,但归根到底,也是觉得案情可疑,想要亲眼看一看案发现场,才会略失分寸,以后不犯就是了。”
“而且惜微刚才说的那三个疑点,对案子剖析甚有帮助;其行有失,但其心可嘉,也算是功过相抵了。”
“这么说,倒也是个理。”冯氏抹去眼角的泪,怯怯道:“这么说来,老爷是不罚惜微了?”
“不罚不罚!”颜秉文迭声答应,唯恐答慢了一些,冯氏又掉眼泪,到时候又得费好大一番功夫去哄劝。
他千不怕万不怕,就怕自家夫人掉眼泪,每一颗都跟砸在他胸口似的,疼得他自己眼泪都快下来了。
彼时,福伯进来递了一张名贴,颜秉文接过名贴展开后,面色微变,与冯氏说了几句后便匆匆离去。
待颜秉文离去,冯氏连忙扶起颜惜微,心疼地道:“跪疼了吗?”
“不疼。”颜惜微拍去裙裾上的浮尘,揽了冯氏的手臂,笑嘻嘻道:“多谢母亲仗义搭救,将女儿从严大县令的魔爪下救了出来,大恩大德,女儿没齿难忘;下辈子当牛作马,报答母亲大恩。”
冯氏瞪了她一眼,“还会贫嘴,看来真没让命案现场给吓傻。”
颜惜微吐一吐舌头,“也就一些残留的血迹,哪有什么可怕的,不过是自己吓自己罢了。”
“你啊!”冯氏捏一捏她柔软的脸颊,无奈地道:“往后可不能再这么调皮了;你不知道,今日刘捕头说起这事的时候,你父亲明明心里气得很,可在刘捕头面前,还得硬着头皮保你,不知多尴尬。”
“还有我,一把年纪了,还得在你父亲面前哭哭啼啼,自怨自艾,得亏没外人看到,否则这脸皮都丢尽了。”说到这个,冯氏粉面殷红,犹如十七八岁害羞的少女,扭捏地绞着帕子。
提到这事,颜惜微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这一笑,冯氏脸更红了,羞斥道:“你这丫头,连母亲也笑话是不是?”
“女儿哪敢。”颜惜微一本正经地说着,可她眼底的笑意出卖了内心的真实想法。
冯氏会看不出,无奈地道:“笑吧笑吧,看往后再出事,谁还帮你。”
“女儿知道错了,母亲别生气嘛!”颜惜微拉着冯氏的手撒娇,“谁不知道这世上,父亲最怕的就是母亲的眼泪了。”
听到这话,冯氏神情一软,轻声道:“你父亲哪里是怕我,他是爱重我,不舍得我落泪。”
颜惜微一怔,诧异地道:“母亲是说,父亲知道您是故意哭给他看?”
“嗯。”冯氏点头,眸中浮起深深情意,“其实啊,他心里跟明镜似的,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就是故意让着我。”
颜惜微蹲下身,将头伏在冯氏膝盖上,“话本里常写着一些轰轰烈烈的爱情,但女儿觉得,最好的爱情,是像父亲与母亲这样的细水长流。”
冯氏抚着颜惜微乌黑柔亮的头发,声音静若流水,“母亲这辈子最值得庆幸的就是嫁给你父亲,再然后就是生了你们三个;此生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一家人平安顺遂。”
颜惜微默默不语,心中却是暗下决定,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一定要扭转一家人的命运,绝不要成为别人刀俎上的鱼肉。
静默片刻,颜惜微道:“今日之事,确实是女儿思虑欠周,但李家的案子,确实有些可疑。”
冯氏拭去眼角残余的泪痕,轻声道:“我瞧见那张名帖上的字了,是长宁县的季县尉,看来他一得到消息就赶过来了。”
提到季氏,唯一知道真相的颜惜微不由得一声叹息,“自家女儿出了这样的事,做父亲的自是心急如焚;若换了女儿,相信父亲与母亲也会……”
“呸呸呸!”冯氏急忙打断她,又赶紧双手合什,闭目喃喃低语,“各方菩萨,小女年少无知,随口乱言,可千万别当真,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如此重复了几遍,冯氏方才睁开眼睛,瞪着颜惜微,神情是少有的严肃,“举头三尺有神明,这种话可万万不能说,听到了吗?”
“女儿记住了。”颜惜微知道冯氏最忌讳这个,当即乖巧地认错。
冯氏面色稍缓,转而道:“再说了,你一向知书达理,又懂得明辨是非,岂会做出季氏那样的事情。”
颜惜微斟酌道:“母亲有没有想过,在这件事里,季氏……可能是受害者。”
“为何这么说?”
“女儿也说不出来,就是……”颜惜微不能说出那个梦,只得含糊道:“就是去过案发现场的直觉吧。”
“直觉?”冯氏有些疑惑,片刻,她又蹙眉道:“刘捕头可不是那么说的。”
颜惜微心中一动,连忙问道:“刘捕头是怎么说的?”
“他说在季氏房中找到了一双鞋子与一粒染有李老太血迹的盘扣,经比对,都属于嫌犯李四。”
“除此之外,他还在窗外找到了一块腰牌,并找到了腰牌的主人,盘问后得知,那下人听到主屋有声音,好奇地过来张望,结果就看到了季氏与李四苟且。”
“他本不想惹事,但想到李家对他的恩惠,挣扎一夜,还是去告诉了李老太,哪知竟然间接害死了李老太,这一整日都自责着呢。”
冯氏叹了口气,又接着道:“对了,还有一块帕子和几个铜板,证实都是季氏屋里的东西,没有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