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颜小妹憨直,听不出两个姐姐是在寻常氏开心,还以为常氏真会变戏法,顿时将刚才的不愉快给忘记了。
她迈着两条小腿“蹬蹬”跑到常氏面前,拉着后者袖子,兴奋地喊道:“我要看孙悟空,还有红孩儿和哪吒,四婶你快变一个给我看!快点!”
常氏气得七窍生烟,哪里还有心情跟她解释,粗鲁推开颜小妹,抽出袖子。
颜小妹天真烂漫,看不懂常氏眉眼间的厌烦,还以为常氏在跟她玩,歪着脑袋想了想,便有样学样,伸出小手,轻轻推向常氏。
常氏正在心疼被攥皱的袖子,突然间一股大力袭来,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她就跟个葫芦似的在地上连打了好几个滚,好不容易停下来,只觉得浑身剧痛,脑袋也晕乎乎的。
“夫人,夫人,你怎么样了?”颜秉正大惊失色,连忙扶住摔得晕头转向的常氏。
常氏回过神来,又疼又气,怒骂道:“你是死的吗,也不知道拉我一把,存心想摔死我,你好纳妾生儿子是不是?”
“冤枉啊,夫人。”颜秉正一边差了丫头去请大夫,一边替自己叫屈,“我哪知道这丫头会推得这么用力,否则就算拼了这条命不要,也得拉住夫人。”
颜小妹闻言,赶紧道:“才没有呢,我只是轻轻推了一下,是四婶自己没用,跟个纸糊一样的,一推就倒,不怪我。”
“你……”常氏气得七窍生烟,平日里吵架争执,她从来都是占上风的,今儿个遇到这三姐妹,连连吃瘪不说,还被推倒在地上,简直……简直没有天理。
常氏越想越委屈,竟是呜呜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骂颜秉正没用,后者被她骂得灰头土脸,不敢回嘴。
好不容易哄好了常氏,又扶着一瘸一拐的她在石凳上坐下,颜秉正回过身,面色阴沉地瞪着颜秉文,“昨夜二哥狼狈投奔,我好心好意收留,二哥却纵容小女横行霸道,欺负长辈,这是何道理?”
“父亲,我真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颜小妹怯怯地辩解着。
“为父知道,没事。”颜秉文揉着幼女的脑袋安慰,朝常氏拱手道:“小妹天生神力,一时没控制住力道,我代她向弟妹道了歉。”
“不行!”常氏平日无理尚能硬扯上三分理,何况这会儿得了理,伸出尖尖的指甲,指着颜小妹道:“她必须得给我磕头认错,否则就报官,问她一个伤人之罪。”
颜秉文压住心中怒气,沉声道:“弟妹,得饶人处且饶人,怎么说都是亲戚一场,没必要这般咄咄逼人。”
常氏冷笑一声,“二伯这会儿来扯亲戚了,你几个女儿戏弄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这话;变戏法……”她恨恨地横了颜惜微一眼,“真是想得出来。”
“你说这么多,无非是想逼我们搬出祖宅。”颜秉文深吸一口气,妥协道:“也罢,我可以搬,但需得借我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常氏闻言,眼睛顿时瞪得滚圆,犹如两只铜铃,甚是好笑。
“不错。”颜秉文尴尬地点头,他这辈子还没问人借过银子,要是只有他一人,早就拂袖离去,宁可挨饿也受这个气,但为了妻女,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没有。”常氏一口拒绝,斜挑着眉,阴阳怪气地道:“二伯这是县令做久了,不晓得咱们这些小老百姓日子难过,开口就是五十两银子;二伯不妨出去问问,谁家能够随手拿出五十两来。”
颜秉文皱眉,他料到常氏不会轻易出借,却没想到她说话如此难听,“我只是暂借,等挣到银子,立刻还你。”
“二伯好大的口气,知道的是五十两,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五十个铜板呢。”常氏讥声道:“以前做县令的时候,五十两倒是抬抬手指的事情,可惜二伯清高,有骨气,不肯挣这银子;如今……”
常氏上下打量了一番,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嘲笑,“却又拿什么去挣?教书还是卖画?又或者干脆去乞讨?呃,或许还真能讨好几个铜板。”
要换了昨日之前,就是借常氏一百个胆也不敢说这样的话,反而会处处讨好,唯恐惹了颜秉文不高兴。
颜秉文被她气得胸口不住起伏,但他自幼读圣贤书,实在不会吵架,只能在那里生闷气。
颜惜晴看不过眼,想要上前帮忙,被颜惜微拉住,她不解地望着后者,“长姐?”
“不让父亲狠狠摔一跤,他是不会懂得这所谓的手足之情究竟有多淡薄,世态又有多炎凉。”颜惜微淡淡说着。
颜惜晴张了张嘴,到底还是咽回了嘴边的话。
那厢,颜秉文不愿再与常氏浪费口舌,将目光投向颜秉正,沉声道:“老四,你要住这祖宅,我可以不与你争;你怕受我的事情牵连,我也可以离开;只是想问你暂借五十两,难道也不行吗?”
“二哥,我……我也想借啊,可是我真没那么多银子。”颜秉正愁眉苦脸地道:“是,我是开了一间古玩铺子,但那生意二哥也知道,几年也未必能开成一单。”
“不瞒二哥说,上一次开张还是年前的时候,这段时间一直靠老丈人补贴家用,否则怕是连白米都要吃不上了。”
“连你也不肯借?”颜秉文面色难看,他是迂腐了些,但并不愚蠢,这老宅里光丫头小厮就养了四五个。
除此之外,前阵子他无意中听老三透露,老四在城西买了一间两进的小宅子,虽说房子东贵西贱,可那也是相对而言,置办一间两进宅子,怎么说也得几百两。
颜秉正并不知道颜秉文知道了他偷偷买宅子的事情,还在那里搓着手哭穷,“我但凡手头宽裕一点,也借给二哥了,实在是……唉。”
“是啊,二伯,别说我们不念兄弟情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大家都不好过。”常氏在一旁帮腔。
看着颜四夫妇在那里一搭一唱,颜秉正一阵心寒,这就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冯氏轻攥着他袖子,小声道:“算了,别为难四叔了,我们自己想办法。”
颜秉文没有理会她,盯着颜秉正咬牙道:“当真不肯借?”
“不是都说了嘛,二哥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罢了罢了。”颜秉正手伸进怀里掏了掏,掏出几钱碎银子来。
他塞到颜秉文手里,一脸肉疼地道:“身上就剩下这么多了,二哥都拿着吧,也别还了,谁让咱们是亲兄弟呢。”
看着手里连半两也没有的碎银子,颜秉文气得浑身发抖,昨夜惜微就提醒过他,可他不相信,总觉得血浓于水,多了不好说,借五十两总是有的,结果……他拉下脸皮说了半天,竟然只借来几钱银子,简直……简直就是在打发乞丐。
那日,惜微与他说梦中老三和老四的事情时,总以为是她夸张了,都是嫡亲兄弟,怎么可能一点亲情也不念,如今看来,只怕惜微那会儿还是说得委婉了。
颜秉文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胸口翻涌的怒意,好声好气地道:“若是五十两没有,三四十……不,二十两也行,一年之内,我一定想办法还你,就当……”他闭一闭眼,低头艰难地道:“就当二哥求你!”
冯氏鼻子一酸,赶紧捂住嘴,默默垂泪,旁人不知道这个“求”字的份量,她却是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