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王满心欢喜地随大军班师回朝,哪知入京之后,竟见满城素缟,灵幡飞舞;他匆匆入宫,先帝已被装入棺椁之中,他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淮王跪在灵前痛哭,而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先帝留下的遗诏,竟是将帝位传予他的二哥,也就是如今的皇帝。
淮王不明白,先帝曾不止一次夸赞他,也不止一次说他有帝王之姿 ,为何一转身却又选了并不出众的二哥为帝。
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遗诏白纸黑字,盖有玺印,由不得他不信。
就这样,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前朝后宫也各自得了封赏,看起来一副皆大欢喜的样子。
这样的大肆封赏,自然不会少了淮王的,将淮阳赐给他为封地,食邑五千户,仆役五百,金银无数。
周帝嫌一个字的封号太过简单,彰显不出皇家贵气,再加上封地的缘故,便将淮王的封号改为淮阳王。
但有趣的是,虽然改了封号,可淮王依旧是郡王,并没有加封亲王爵位。
后来,边境屡有战事,朝廷善于领兵打仗的,除了镇南侯就是淮阳王,大都是他们二人领兵出征,平定战乱。
而淮阳王在军中的威望极高,隐隐要压祈守章一头,甚至有将军士兵,狂热地视他为军神,认为只要他在,就一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每一次战胜归来,周帝都不会吝啬赏赐,唯独在亲王之位上,就仿佛得了失忆症一般,从不提及。
也正因为这样,永宁始终只是县主而非郡主。
书房里,一片静寂,炭盆里偶尔传来爆炭的声响。
祈容睨了一眼失魂落魄的观言,淡淡道:“不记得我与你说了什么吗?”
“啊?”观言一脸茫然,直至低头瞧见自己指尖的纸张,方才明白过来。
他急匆匆地走到炭盆边,将那张烫手的纸条扔了进去,亲眼看着纸条被烧成炭还不放心,又拿火钳给拨成无数碎片,与盆里的银炭融成一体。
“吁……”做完这一切,观言抹了把额头,这才发现自己额上全是汗。
他瞅着祈容的侧脸,欲言又止;
祈容察觉,漠然道:“既然观恶传了信回来,那就是真的,杀梁冲周翰的是他,几次刺杀颜伯父的,也是他。”
观言点头,随即小声道:“世子打算将这件事告诉陛下吗?”
祈容沉默片刻,摇头道:“此事不急,我需得好好想一想,明日天一亮,你就立刻走一趟,务必要将那人带来见我,不可有误。”
“奴才明白!”观言躬身领命,随即又问道:“明尘那边……”
祈容不假思索地道:“传信观恶,让他一早擒来都察院,也该是时候收网了。”
“是。”观言躬身领命,在他退出书房后不久,青鸢再次腾空而起,往都城的另一边飞去。
翌日,都察院。
观言押着五花大绑的卢明来到公堂,祈容早已换上官服与官帽,面容冷峻地端坐在长案后。
“启禀世子,卢明押到。”
观言话音未落,卢明已是气愤不已地道:“祈大人,下官究竟犯了何事,竟要受这样奇耻大辱?!”
今儿个一早,他刚穿好衣裳,还没来得及洗漱,就看到观言带着一群人凶神恶煞般地冲了进来,不由分说就将自己绑了个结结实实,一路上任他怎么问,都只字不答,只说到了公堂之上,自然就知道了。
从家里到都察院,这条路卢明走了很多年,却从来没有一次像今日这般羞耻过,一路上所有人都在对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简直……简直就像被扒了衣裳游街一般,颜面无存!
祈容长眸微眯,沉声道:“卢司狱这是在责问本官?”
卢明一怔,随即放缓了语气,“下官不敢,下官只是不明白自己犯了何事,要劳烦大人一早派人捉拿。”
祈容示意观言给他松绑,随即似笑非笑地道:“若本官说不出缘由,你待如何?”
卢明拍一拍身上的灰尘,目光坚定地道:“下官虽然官卑人微,不及大人这般位高权重,可也是吏部登记在册的正八品官员;若大人无缘无故如此羞辱下官,下官少不得要讨个公道。”
“倒是有几分骨气。”祈容轩一轩眉,脸上的笑意又深了些许,“卢明,你当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
“不知。”卢明一口顶了回去,言词掷掷地道:“下官自穿上这身官袍后,从不敢贪墨银钱,徇私枉法,自问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朝廷!”
“好一句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朝廷,那本官换个问法。”祈容起身走到卢明身前,身子微倾,在后者耳边一字一字道:“昨日,你将狱册送来给本官后,又去了哪里?”
这句看似平平无奇的话,却令卢明脸色倏变,“自然是回了司狱房。”
“是吗?”
祈容哂然一笑,眸中却有重重幽光,令人不敢直视,“本官怎么听说,卢司狱出了都察院?”
卢明神情微变,随即改口道:“下官想起来了,回司狱房后不久,记起还有事情未办,便出去了一趟。”
“什么事情?”
“此乃下官私事,不便告知大人。”
见他一味在那里装糊涂,观言又好气又好笑,“姓卢的,真以为世子不知道你做的那些勾当吗?”
卢明轻哼一声,抬了下巴道:“本官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祈容是正三品大员,他得罪不起;而观言只是一个小厮,他打从心底里看不起,平日里不过是看在祈容的面上,喊一声小兄弟罢了;
可观言今日这样冲进家门捉拿,又一路游街一般地押到都察院,任自己好话说尽,始终半点情面也不留;
在那个时候,那层虚假的脸皮就已算是彻底撕破了,这会儿自然也没必要再假客气。
祈容抬手,示意观言退到一旁,微笑道:“既然卢大人不愿意,那本官帮你说道说道;昨日……你离开都察院后,去了青阳观。”
听到这话的瞬间,卢明十指微微一颤,下一刻,已是缩入袖中,摇头道:“下官没有去过。”
祈容笑一笑,“你不用急着否认,且听本官把话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