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观善突然道:“奴才回来的途中,见到了一个人。”
“何人?”祈容随口问着。
“宋涟。”
观善的回答,令祈容豁然抬眼,“他在京都?”
观善十分肯定地点头,“是,奴才看的分明,不会有错。另外……”
他瞅着祈容,欲言又止。
祈容微微蹙眉,“说下去。”
观善咬一咬牙,飞快地道:“奴才看到他与永宁县主在一起,且……且举止亲昵。”
祈容愕然,脸色随即阴沉了下来。
那日惜微说看到了宋涟,他还以为惜微是日有所思,眼花看错;想不到宋涟真的来了京都。
颜家的住处,并不难打听,宋涟既来了京都,为何不去见,反倒是去见了永宁,他不是不喜欢永宁吗?
还有,他这个时候来京都做什么?会试要明年才开始。
一时间,无数个疑问浮上心头。
祈容摩挲着指腹,片刻,他道:“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知道,奴才特意跟了一路。”观善他们打小就跟着祈容,虽然年纪小,做事却十分周全稳妥。
“好。”
……
仅仅放晴了几日后,又一场雪覆盖了京都乃至周边的几个州县。
若说初雪下得还有几分刚入冬的婉约与矜持,那么这一次,就是真正的鹅毛大雪了,簌簌飘落,一丝空隙也没有;人走在路上,几乎看不清前面一丈的距离。
不过一天一夜的功夫,刚刚恢复了几分颜色的京都又变得银装素裹,且罡风四起,刮得人面颊生疼。
可即便是这样,依旧有许多人顶着大雪与寒风出门去米铺排队,因为朝廷已经接管了城内的米铺,控制米价的同时也牢牢限制了数量,每人只能凭朝廷发下的米票购买一斤,而这米票三天才发一次。
也就是说,一个人一天里面,只能买到一斤米。
这对于很多人来说,无疑是填不饱肚子的,又不舍得花高价买黑市米;所以有些心思活络的,就聚在一起根据米票造假,想要骗几斤便宜的米。
别说,这群人还做得像模像样,极其逼真,根本分辨出来,
他们信心十足的去米铺,结果刚一递过去,就被识破了,当场一顿杀威棒,打得他们哭爹喊娘,站都站不起来,还是被人抬回去的。
事后才知道,这些看似寻常的米票,实际都盖了户部的印章,只是这印泥用的是特殊的液体,干了之后,印章便会消失不见,但只要一受热,就又会显现出来。
他们递进去的每一张米票,都有人在后面专门勘验,确定没问题,才会给米。
这样严密的布署,又岂会被他们蒙混过关。
至于私刻印章,呵呵,这是祸连全家的杀头大罪,除非不想活命了,否则谁也不敢沾染。
那一顿杀威棒,彻底打消了那些人蠢蠢欲动的心思,老老实实的三天买一次米,吃不饱就生生饿着,再不然出城去挖点野菜,或者去道门设在城外的粥铺排除。
“叮……叮叮……”
一辆马车穿过漫天风雪,停在三层高的太白楼前,在马车后面,是两道长长的车轴印。
虽然天气寒冷,还下着雪,太白楼的生意却极好,隔着厚厚的门帘都能听到里面觥筹交错的声音。
站在门口迎来送往的小二,也看到了马车,起初尚不在意,那马车既非朱顶,四周也没有绘金漆,除了稍大一些并无出奇之处;
直至看到马车两边灯笼上印着的“祈”字,方才变了颜色,下一刻三步并作两上,满脸堆笑地迎上来,朝裹着厚厚裘皮的祈容行礼问安,“世子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
祈容踩着小凳走下马车,睨了他,似笑非笑地道:“怎么,来不得?”
小二吓了一跳,赶紧道:“哎哟,世子您这话可冤枉小的了,小的只是没想到这大雪天的您会过来,真是让小店蓬荜生辉。”
“油腔滑调。”祈容说着随手掷了一块银子过去,“安排一个清静些的位置。”
“是是是。”小二捏着银子迭声答应,挑了帘子将祈容引到三楼,相较于一楼大堂的热闹,此处要清静许多,巧妙地隔成了一间间的包间,还摆了香炉与琴棋书画,倒有几分风雅。
太白楼是京都首屈一指的酒楼,一楼大堂,二楼雅座,皆对外开放,花银子就能坐。
三楼不同,只对京都顶尖的一群人开放,寻常人根本上不来,花再多银子,也只能老老实实在二楼坐着。
他们刚一进屋,就有小二端来烧得正旺的炭盆,虽然比不得祈容素日里用的那些,但也是上等炭,烧起来,几乎闻不到什么烟气。
包间不大,不过片刻功夫,屋里暖洋洋的,但观言仍嫌不够,又往里面扔了好几块银炭,好让火烧得更旺些。
得知祈容来了,掌柜的亲自端了酒菜上来,陪着说了几句话后,方才退到楼下。
不久,楼梯处响起脚步声,正在斟酒的观言耳朵微动,轻声道:“世子,是观善的脚步声,他们来了。”
他们四个终日厮混在一起,早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隔着老远就能认出脚步声。
“嗯。”祈容微微颔首。
脚步声在门口戛然而止,紧接着包间的门被推开了,是观善。
“世子,宋公子来了。”
观善一边说着一边侧过身子,露出走在他身后的人影,正是宋涟。
他今日穿着一件银灰色的长袍,领口与袖口皆用暗绣法,绣了略深一些的如意花纹,越发显得他斯文俊秀,书卷气息十足。
宋涟进到屋中,朝祈容拱手行礼,“宋涟见过世子,世子万福。”
祈容微微一笑,“你我也算是相识,不必这般见外,坐。”
“多谢世子。”宋涟道了谢,方才在祈容对面坐下,观言上前斟了酒。
随着酒水入盏,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弥漫在屋中,沁人心脾。
祈容解释道:“这是太白楼特有的桂花酒,每年秋天开始采集桂花,取五常米与玉泉山的水酿造,只酿一百坛,埋于地下;待到冬雪初降的那一天取出,往往不出一个月,一百坛就被喝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