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就是在见过那名道士后,记忆出现了问题……怎么也想不起楼梯口发生的事情,周兄与梁兄应该也是如此,就只记得我们去过茶楼叙旧,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到那条小巷子里的。”
颜秉文捧着还有些疼痛混乱的脑袋,断断续续地说着;
他的话,无疑证实了颜惜微的猜测。
“父亲还记得那道士的长相吗?”
“记得六七成吧。”
“那就麻烦父亲画出来,我找人去打听。”
颜秉文点点头,披衣起身来到圆桌前坐下,就着颜惜微取来的文房四宝在纸上画了起来,因为相隔一两年,再加上只见过两面,所以画得很吃力,费了七八张纸,才勉强画出一张他自认为还算像的画来。
颜惜微接过画像,那是一个面容清瘦的中年人,梳着整齐的道髻,长眉入鬓,眼角上扬,高鼻薄唇,人中很长;面相很不错,就是瞧着有些阴柔。
颜惜微蹙眉,这人怎么瞧着有几分眼熟,她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是一下子又想不起来。
颜秉文见她瞧着画像直皱眉,心中一动,脱口问道:“你认识他?”
颜惜微不甚确定地道:“仿佛有些印象,但一下子想不起来。”
她的回答令颜秉文鼻息一下子粗重了几分,若是能够认出此人,说不定可以顺藤摸瓜,找出淮阳王如此紧张,非杀他们不可的原因。
他紧紧抿着唇,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许多,唯恐惊扰到思索中的颜惜微。
在苦思良久之后,颜惜微终于想起是在哪里见到画中人,她道:“世子带我求见赵真人拔除’替魂邪术’时,我曾在国师府见过此人。”
“国师的人?”这个回答令颜秉文既惊又疑。
“他是国师的师弟,道号’太初’,那日他正好也在,便打了个照面,据说一身法术与修为,不在国师之下。”
“一个当朝王爷,一个道门真人,相识很正常,聚一起吃顿饭喝盏茶,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为何要戴斗笠遮遮掩掩?淮阳王又为何如此执着于杀人灭口?”
颜秉文满心疑惑,百思不得其解。
“或许……”颜惜微眸光轻烁,缓缓道:“问题出在他们二人谈论的内容上。”
祈容发现淮阳王暗中培植势力,豢养江湖人士为己用后,就曾猜测,后者很可能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从茶楼一事中,可以看出淮阳王与太初真人是相识的,甚至交情匪浅;
但祈容搜集来的信息中,对于这位真人没有只言片语的提及;
也就是说,除了他们二人以及各自的亲信之外,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否则淮阳王也不至于要杀父亲他们几个灭口了。
会让他这般紧张,必定是涉及生死的大事;
淮阳王是堂堂郡王,当今陛下的亲弟弟,寻常贪污受贿一类的事情,顶多就是让他受点斥责,不痛不痒;在京都之中,高门大户几乎都有各自的敛财手段,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只要不是太严重,或者影响到了国本根基;朝廷也好,周帝也罢,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像去年那样动真格的京察,周帝在位二十年,也还是头一回。
到底是什么样的滔天大罪,居然能够涉及一位郡王的生死,难道是……
“谋反!”
颜氏父女异口同声说出这两个字,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涛骇浪般的诧异与恐惧。
是了,只有谋反或者通敌叛国这样的大罪,才会让要了淮阳王的性命。
淮阳王是皇族子弟,血脉统正,不可能出卖自己的国家,那么剩下的,就只有谋反篡位了……
至此,淮阳王暗杀周翰、梁冲,以及派人屡次暗杀颜秉文的动机,终于找到了!
“哐铛!”
颜秉文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突兀而激烈的动作令椅子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
只见他跌跌撞撞地往外奔去,颜惜微连忙上前扶住他,“父亲你要去哪里?”
“我要进宫,我要将淮阳王意图谋反的事情告诉陛下。”颜秉文激动地说着,通红的眸子灼灼发亮。
无论放在哪个朝代,哪位君王身上,谋反都是绝不能容忍的事情,别说弟弟了,就算是亲儿子都没的商量。
“父亲,你冷静一些。”颜惜微紧紧拉住想要推开她的颜秉文。
她的一再阻拦令颜秉文很不高兴,恼声道:“我很冷静,倒是你,总拦着我做什么,难道你不想替你母亲报仇吗?”
“我当然想,但这件事没您想的那么简单;再说了,您只是从九品的照磨,并没有面圣的资格,到了皇宫门口该如何进去?”
这一次,颜秉文把她的话听了进去,停下了往外走的脚步;
颜惜微松了一口气,道:“父亲,你刚才劳神过度,还是回房歇一会儿吧,这件事咱们从长计议。”
颜秉文沉默半晌,点头同意。
在安顿好了颜秉文之后,颜惜微又忍着悲痛,去前院与福伯一起操办冯氏的丧事,惜晴与颜小妹看到她过来,顿时扑进她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不哭,都不哭!”颜惜微嘴上安慰着,自己却泪流满面,怎么也止不住。
颜家在京都没有什么亲戚朋友,也没有来吊唁的人,倒是江尧来了一趟,在冯氏的灵前上了柱香。
他环顾了一眼四周,走到颜惜微身前道:“伯父呢?”
“父亲悲伤过度,这会儿正在屋里歇着。”
江尧颔首,正要说话,福伯慌慌张张地奔了进来,“长姑娘,老爷不见了。”
颜惜微陡然一惊,连忙问道:“怎么回事?”
“老奴刚才去给老爷送饭,发现门开着,老爷不在屋里,附近也看了,都没有。”
“坏了!”颜惜微面色一变,急忙道:“福伯你守着惜微和小妹,我去找父亲。”
扔下这句话,她提着裙裾匆匆往外奔去。
江尧见势不对,追上去问道:“出什么事了?”
“父亲已经知道了杀害母亲的真凶身份,想要进宫告御状!”
颜惜微语速飞快地回答着,同时脚步也没停,雪白的裙裾因为她飞快的脚步,被踢得不住翻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