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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公诸于众,就意味着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陛下都要受太后制约,不能动淮阳王。”祈容补充道:“至少表面上不可以。”

周帝脸颊微微一搐,不悦地道:“朕知道,所以明知那么多朝臣死于老十二之手,朕都不得不放了他,甚至还得好言相向!”

提起这事,周帝眉毛拧成了一团,犹如吃了只苍蝇一般恶心,还是死掉腐烂的那种。

“轰……”

一声闷雷在天际响起,震得门窗微微发颤,紧接着雪亮的闪电划破暗沉的天空。

不知什么时候,外头已是变了天,阴云密布,将艳阳遮了个严严实实,狂风肆虐,吹得树影摇摇晃晃,犹如喝醉了酒一般。

“陛下虽暂时动不得淮阳王,却可以动他的党羽,将他的羽翼一点一点剪除,而淮阳王为了自保,一定不会出面,哪怕他想,陈太后也必定会阻止;他们很清楚,这是在饮鸩止渴,但没有办法;待到只剩下他孤家寡人之时,生死也就只在陛下一念之间。”

周帝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案,半晌,他摇头道:“你这个法子不错,但只要母后手里一日拿着那份……假遗诏,朕还是一日不能动老十二;逼急了母后,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很清楚自己座下的这个皇位是怎么来的,正因为清楚,所以忌惮。

“而且你不要忘记,老十二手里还掌着赤焰军,虽只有八万之众,却是大周最精锐的一支军队,朕不能冒这个险。”

正是因为忌惮这支赤焰军,周帝才会捏着鼻子忍了淮阳王那么多年,这是先帝在世时亲手组建的军队,抽调的全部都是各军之中的精英,起初只有五万人,几经扩充,才达到八万之众。

当年,淮阳王就是凭借着这支军队,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立下赫赫战功,后来周帝命登基,突厥与南疆几次犯境,也是淮阳王领着赤焰军挡住的,再后来南疆不稳,赤焰军就一直驻守在南境。

镇南侯祈守章虽然也立下不少战功,但与淮阳王相比,无论功绩还是在军中的威望都要略逊一筹。

周帝是一个疑心极重之人,自然不愿兵权落在狼子野心的淮阳王手中,几次起了收回兵权的心思,但又担心赤焰军得到消息后会叛乱,一来二去就给拖到了现在。

另外还有一重原因,淮阳王平日里颇为谨慎,虽然朝野上下总是能看到淮党的影子,但也仅仅只是影子,根本抓不到实证。

直至出了颜秉文那桩子事,周帝才决定借着祈容,将计就计,坐实淮阳王残害朝廷命官的罪名;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锦衣卫甚至跟踪到了淮阳王命人纵火烧屋的证据,可陈太后的出现,打乱了一切计划,逼的他不得不收手。

周帝心中的憋屈与恼恨,可想而知!

祈容沉默不语,就在周帝以为这场谈话就此终结时,他突然道:“陛下可曾想过,赤焰军也许已经不是以前的赤焰军了。”

这个颇有些新奇的说法,令周帝浓眉轻挑,露出好奇之色,“恒越何出此言?”

“赤焰军刚刚组建之时,确实心怀热血,上至将领,下至普通军士,皆以保家卫国为己任,为了这个信念,纵是牺牲性命亦再所不惜。”

殿外的狂风在一声响过一声的闷雷中,变得越发猛烈了,犹如一匹脱缰的野马,横行无忌,,甚至连细碎的石子被吹了起来,不时砸在窗格上,叮叮作响。

“可是随着赤焰军驻扎南境,在年复一年与南疆的对峙中,他们渐渐变得骄傲狂纵,目中无人,认为他们是大周的功臣,大周百姓乃至陛下都应该感谢他们镇守边境;甚至还在私底下宣扬’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那一套。”

“时至今日,赤焰军……已经成为了大周的一颗毒疮,眼下还只是一处地方溃烂,但时间久了,这颗毒疮会越来越大,直至要了大周的性命。”

说到此处,祈容抬眼看向周帝因为常年修道而渐趋年轻的侧颜,一字一字道:“陛下,长痛不如短痛。”

周帝轩一轩漆黑修长的眉毛,状似随意地问道:“哦,那你倒说说,怎么个短痛法?”

“大败一场,破而后立!”

几乎就在祈容说出这八个字的时候,凝聚在皇城上空的云团陡然坍塌了,雨水倾注而下,哗哗作响,如鞭子一般,狠狠抽打着刚才还一片干燥的地面。

暴雨惊雷,天色漆黑,再加上狂风肆虐,一时之间,竟犹如人间末日一般,看得人心惊肉跳。

“放肆!”周帝重重一拍桌案,阴云布密的眼眸死死盯着祈容,“祈恒越,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祈容没有辩解,屈膝跪下道:“臣自知有罪,但句句为肺腑之言,陛下纵是再问臣十次百次,臣也是一样的答案,不重整赤焰军,陛下永无安枕之日!”

周帝狠狠瞪着他,那目光仿佛要将他大卸八块一般。

黄忠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有心想帮着祈容说几句好话,又不敢去触这个霉头;

从刚才起,他就一直在给祈容使眼色,可偏偏这位平日里颇有眼力劲的世子,这会儿却犹如得了眼疾一般,对他的频频示意视而不见。

世子也真是的,明知道陛下心情不好,还偏偏说这些,这不是存心惹怒陛下,哎……

许久,周帝收回目光,来到朱红殿门前,双手一用力,两扇殿门倏然拉开,将守在外面的宫人吓了一跳,看到是周帝,赶紧低下头,不敢直视圣颜。

周帝走到檐下,一言不发地看着那倾盆而下,仿佛要将一切吞噬的暴雨,无数水流顺着殿檐的瓦铛飞溅而下,落在地上溅起无数雪白的水花。

只是片刻功夫,周帝那袭紫色的道袍就湿了一大片,底下那双玄黑色绣蛟龙出海纹样的靴子更是湿了个通透,他却始终一动不动,任由冰冷的雨水拍打在脸上。

黄忠赶紧取了油纸伞,顶着疾风暴雨撑在周帝头顶,虽说用处不大,但好歹能挡一些,“陛下,这会儿雨大风大,您还是回殿里吧,万一受凉伤了龙体可就不好了。”

周帝没有理会他,恻首看向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祈容,声音在雷声中显得有些飘渺不真实,“你有多大的把握剜掉这个毒疮?”

“七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