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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守章盯着桂嬷嬷头顶,语气森冷,“区区一个下人,也敢对主家的事情指手画脚,看来这些年,朱氏对你们的管束真是太少了,让你们一个个忘了自己的身份。”

“奴婢一时失言,求侯爷恕罪。”

桂嬷嬷能跟在朱氏身边几十年,一直深受信任,自然是会看眼色的,见势不对,当干脆利落的低头认错,没有一刻犹豫。

祈守章冷哼一声,没有说话,也没有叫起,她就只能继续跪着。

桂嬷嬷感觉着膝盖处传来的冰凉坚硬,心情异常沉重,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朱氏。

朱氏嫁给祈守章,虽说是高攀,但朱氏一族财力雄厚,富甲天下,这些年帮了祈守章不少忙,后者更是从来没有为银子发过愁。

在这个背景下,祈守章对朱氏是很客气的,哪怕当年朱氏派人暗杀了祈容的生母,他也没说什么。

而这种客气甚至延展到了朱氏身边的下人身上。

譬如桂嬷嬷,打从进府开始,她拿的月钱是府里头一份的丰厚,甚至一度超过了管家,府里那么多下人,看到她都会客气的称一声嬷嬷。

她以前也不是没在祈守章面前插过话,后者都只是一笑置之,根本不会苛责什么,偶尔遇到好事,说了吉祥话,还能得一笔赏赐。

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指的就是这个。

如今,祈守章却当着朱氏的面斥责她,可见朱氏乃至朱氏的一族在他心里的份量远不如前,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朱氏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俏脸煞白,露在蹙金织锦广袖外的指尖不受控制的颤抖。

突然发现,失去了朱家这个后盾,她在祈守章面前什么都不是。

哪怕她跟这个男人同床共枕二十载。

哪怕为他生下一儿一女。

哪怕她多年来一直尽心竭力操持着侯府,不时拿娘家的银子补贴侯府的开销。

从豆蔻年华到年过四旬,这本该是女子一生当中最好的年华,可到了她身上,却犹如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朱氏脸上的神情从悲伤到哀恸,又从哀恸到绝望,继而转为崩溃,丰腴的身子摇摇欲坠,锦衣上那大朵大朵象征着富贵的牡丹,在此刻份外刺眼……

祈守章将这一幕看在眼中,那双微微上斜的眼睛始终静如潭水,甚至没有一丝涟漪。

他对朱氏从来就没有感情,也许刚成亲,还是新婚夫妻的时候有一些,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女人,又正是年少情浓的时候;但外室的死,彻底消磨了这点微薄的感情。

不知过了多久,朱氏目光重新凝起了焦距,她泪眼朦胧的望着祈守章,明明近在咫尺,却有一种相隔千里的感觉……

胭脂下的苍白的樱唇几次欲言,又都被她生生忍住了。

当初谋害外室那一步,也许……她是真的错了。

骄傲如朱氏,头一次对自己做过的事情生出了后悔之意,这还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但这话,她是万万不会说出口的。

她现在仅剩的,也就这点骄傲了……

桂嬷嬷心疼自家小姐,咬一咬牙,冒着被责罚甚至丢命的风险,跪下求情,“侯爷,夫人她……”

“桂嬷嬷,我们走吧。”

朱氏深吸一口气,打断了桂嬷嬷的话。

桂嬷嬷只当朱氏置气,拉着她的袖子劝道:“夫人别急,您与侯爷始终夫妻一场,他……他会帮咱们的。”

最后一句,声音有些发虚,可见连她自己都没信心,不过是死马当成活马医罢了。

朱氏惨然一笑,抬手抽出被桂嬷嬷攥住的袖子,然后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去。

“夫人……哎,夫人……”

桂嬷嬷唤了几声,朱氏始终不曾停步,反而越奔越远,她也只得跟了出去。

外头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雪,冰冷的雪花飘飘荡荡,轻若无物,却又铺天盖地。

桂嬷嬷快奔几步,拉住已经走到院子的朱氏,急切地道:“夫人,眼下不是置气的时候,您听奴婢几句话,回去跟侯爷服个软,说几句好话,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

朱氏隔着茫茫白雪问着,眼神凄凉无比。

“说不定侯爷就原谅您了。”桂嬷嬷一边劝说一边抬起手,用袖子替朱氏挡住头顶的雪花。

“桂嬷嬷,这话你自己相信吗?”朱氏嗤笑的望着桂嬷嬷,后者被她问的哑口无言。

良久,桂嬷嬷叹息一声,心疼地道:“奴婢知道夫人心里苦,可眼下……也只能指望侯爷了。”

“指望不上的。”朱氏摇头,一口否决了桂嬷嬷的话。

“他对我恨之入骨,怕是一刀斩之的心都有了。”朱氏眼神越发的凄凉。

“哪有这样的事,侯爷就是心里有怨,一时语气重了些,夫人不要胡思乱想。”桂嬷嬷迭声劝说。

见朱氏不语,她又道:“侯爷若真有这样的心思,咱们这会儿哪还能好好站在这里。”

“那是因为他想让我亲眼看着兄长死,他是个魔鬼!魔鬼!”朱氏歇斯底里地吼着,下一刻,她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滚烫的泪珠落在地上,摔成八瓣。

桂嬷嬷满眼心疼,又不知从何劝起,只能默默跪在朱氏身边,一遍遍抚着她颤抖的后背,企图在这森寒的冬日里给予她一点温暖。

主仆二人都没有看到,一道颀长的身影默默站在不远处,在他身周,是漫天飞舞的冬雪……

观星阁

观言撑着一把油纸伞,冒着渐渐大起来的冬雪,来到站在院里的祈瑞身前,躬身道:“大公子,世子还在阅看公文,今儿个没时间见您,您还是先回去吧。”

祈瑞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是没时间见我,还是不想见我?”

被当面戳穿了托词,观言略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强笑道:“大公子想多了,世子确实有很多事情要办。”

见祈瑞沉默,他看了一眼越发阴沉的天空,又劝道:“这雪看着越下越大了,您要不先回去,世子一得空,奴才就立刻去知会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