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潮湿阴冷。
这座破屋虽是当初的魅魔所住,但是魅魔天性放荡不羁,她十天有九天都不会睡屋子。
她更喜欢和各色美男在树下、山坡上、岩石洞里。
所以,魅魔压根没有修葺自己屋里的地板,更没有像是别的小镇居民那样引来地龙之类的热源。
这也就导致了,“萧瑜风”现在浑身上下好像都要结冰了。
如果只是身体冷、四肢寒,倒也罢了,“萧瑜风”原本就是末世装置,是没有感知的,它现在被放入青竹的身体里,才有了冷暖的感知,但他能忍。
“萧瑜风”所不能忍的是,他心里不舒服。
他实在是受不了了,猛地起身坐起来,看向床上的希衡。
床上的希衡压根没有睡觉,确切说,她在打坐、运功、修炼,好恢复自己的伤势。
她是坐着的,压根就不需要那么大一张温暖的床,而自己是躺着的,四肢都要接触冰凉的地面,照理,床该他自己睡啊。
“萧瑜风”又烦躁地正了正脖子上的绳子,心里边儿更加烦躁了。
他这一路和希衡来到无主混乱之地,路途上,“萧瑜风”看见许多户人家的狗就会在脖子上套一个绳子,狗也是没床睡觉,只能睡地上。
他现在的待遇和狗有什么区别?
“萧瑜风”感受到了不尊重,很想叫醒正在打坐的希衡,吵一架。
可他又师出无名。
因为,一来,他确实不是人。
在绝空族时,绝空族的族人们不也是这样对待他的吗?
他是末世装置,是绝空族以为他们根本不会有机会用的东西,所以他常年都被关在黑漆漆的地方,甚至于,创造出它的绝空族人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年。
他创造出了它,但是也觉得它是个废物,根本就不会多看它。
那时候它觉得,这很正常,他是机械,是智能,只用遵循指令就好了。
可为什么它现在,除了遵从指令以外,也有了别的需求?
这个需求不同于诛杀神明的需求一样,是别人强加给它的,而是它自己主动想要得到的,为之心心念念所渴望的。
“萧瑜风”想来想去,都想不出一个答案。
忽然,他身体一震,自己为什么忽然思考了这么多?这会不会是希衡的阴谋?
他这一思考,就思考到了绝空族的不好……
“萧瑜风”暗骂希衡老奸巨猾,不是个省油的灯儿,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干脆不睡了,离冰冷的地面远一点,坐到长长的条凳上。
“萧瑜风”就这样对着空空的破墙壁,就这么对了一整夜。
第二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进来时,希衡睁开眼睛。
她刚睁开眼睛,打算下床,就听见一声振聋发聩的“阿嚏!”
“萧瑜风”病歪歪坐在条凳上,满脸苍白,虚弱地靠在一旁的桌子上,鼻子下方挂着两条长长的清鼻涕。
清鼻涕顺着嘴巴,也不管那个地儿该不该流,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流下去,半挂不挂地吊在下巴上,眼见着两条长长的清鼻涕就要掉到地面上。
希衡道:“擦干净。”
“萧瑜风”脑子低烧得晕乎乎的,压根就没有自己的思考,下意识按照希衡的话做了。
他用手捞起两条清鼻涕,好险没让它掉在地上,然后在自己皱巴巴的青色衣服上擦了擦手,就算完事儿了。
希衡:…………
希衡眼不见为净,打算开门出去。
她刚走到门口,背后又传来“萧瑜风”游魂一般的声音。
“我病了,你不管管我?”
这声音简直称得上气若游丝,仿佛下一秒钟就要魂归天外。
希衡的手已经碰到了门上,她回头:“你为什么会病?”
“萧瑜风”吃惊得嘴巴张成圆圆的“0”形,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现在都冒着白霜的地面:“你说呢?你没听过风寒入体啊!你都知道我的实力都分出去了,我脖子上还被你套了这个破绳,我现在就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人在这种地方睡一晚上,又没个床单、没个被褥的,换你你不生病啊!”
“萧瑜风”委屈得现在都要去跳黄河。
他是和希衡、玉昭霁为敌,他们要杀就杀,要死就死,他绝无二话。
可是,她也不能这样活活把他冻病了,却还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吧,有意思吗?
希衡仍然是那副冷清的模样,没有一点儿着急,让“萧瑜风”看一眼都生气。
希衡道:“你是机械,是智脑,你怎么会生病?”
……
“萧瑜风”立刻反应过来:“可我现在是人形啊!我现在有实体啊。”
希衡又冷冷地戳穿他的幻想:“现在你的身体由一截青竹制成,青竹本身就长在旷野之外,遭遇日晒雨淋、风霜露重乃是常事,你怎么可能风寒入体?”
“萧瑜风”:…………
他被希衡的话给惊呆了,对啊,他的本体是机械,现在的人形是青竹所化。
他确实不应该风寒入体啊。
那他现在到底怎么了?
“萧瑜风”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愣地说:“可是,我确实病了啊。”
他一捻衣服上的清鼻涕,黏哒哒的,还拿在手里给希衡看:“这也不是幻觉啊,这是真实的。”
希衡能有什么办法,她道:“心病还得心药医,我帮不上你。”
“萧瑜风”紧接着再问:“那么,到底谁能够帮助我?”
希衡沉声道:“你自己。”
“我自己??”他越发不解。
希衡道:“也许,你现在是太想知道,真正的人是什么样子,你想着你已经落到了我手里,你很快就会死了,所以很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做真正的人。”
“心念太过,便反应在了你的身体上。你知道普通人睡了一晚上冰冷的地面后会风寒入体,会生病,潜意识里你一直这样暗示自己,于是,你现在的身体便出现了同等的症状。”
“你想要好起来,就要先扭转自己的心理。”
“萧瑜风”:…………
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希衡说的这些话,他很想反驳,却一句话也反驳不了。
他也很想故作轻松地继续插科打诨,说,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你能懂什么?
可“萧瑜风”感觉身体特别的沉重,心情也特别郁闷,让他蔫哒哒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毫无气势说了一句:“你说的不对。”
希衡也不理会他这句毫无杀伤力的反驳,抬起手,摇了摇自己手中的绳子,说了句:“跟上来。”
这一刻,“萧瑜风”忽然觉得一阵温暖。
因为他知道,如果不是自己病了,现在希衡肯定不会说这句话,肯定还像是牵狗一样将自己拽着走。
她真善良。
……
“萧瑜风”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之后,活活打了个哆嗦,恨不得一耳光抽死自己。
什么叫做贱?这就叫做贱!
他被希衡虐待了多少天了?她惯常拿自己当狗,让自己睡地上,他呢?他却因为她一句小小的提醒,就感知到了温暖,真是被虐待久了后稍微给他一个笑容他就灿烂。
“萧瑜风”连忙甩了甩脑袋,低头跟着希衡出去了。
无主混乱之地的小镇上,这里说是小镇,更像是一个村落。
只是,这个村落里不是所有人都能有一把子种菜的技术,他们干脆就每天固定在这里摆摊,互通有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希衡出来逛街,其实是想要考察无主混乱之地有没有被末世装置分出去的热能。
她的目光往镇上的小摊上看去。
小摊上基本摆出来的都是一些瓜果蔬菜,或者辣椒胡椒之类的调味品。
连法器这样的东西,都很少看见。
希衡看见一个小摊坏了一角,那一角,就被摊主用一柄伞状的武器给撑住了。
这柄伞状武器通体碧绿,沁润绿意,伞柄更是雕刻精细,宛如一条栩栩如生的青蛇。伞面也是薄薄的青色,上面用笔绘满了细细、轻轻的鳞片和纹路。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这柄伞哪怕不打开,希衡也能略略想见它的全貌。
这伞若是撑开,那青而薄的伞盖撑开,就像是青蛇生了一对翼一样,不再是普通蛇形,而更像是凶狠残暴的腾蛇,以形赋力后,这伞的威力恐怕不容小觑。
可就是这样一把优秀的武器,却被摊主随意当做垫小摊的砖头一般使用。
许是见希衡和“萧瑜风”一直看着这伞,加上小镇上难得有生面孔过来。
摊主热情招呼道:“两位刚来这里,东西还没置办齐全吧?两位看看我这新鲜水灵的大南瓜,今早小老儿我刚从地里摘的呢,你们瞧,南瓜叶上的露珠都还在呢。”
希衡一瞧,那的确是一个十分圆、黄橙橙的大南瓜,碧绿的南瓜叶儿搭在南瓜上,南瓜叶舒展着,青翠欲滴,似乎散发着阵阵芬芳。
希衡没有要这个大南瓜,而是问摊主:“我们初来乍到,没有同样的蔬菜和水果可以和你们换,不知外边的法器能不能拿来以物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