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们也知道我这个叔父是假冒的,那为什么还要将他们调走?”
刚开始诸葛恪还以为这位陛下将带来洞主他们调走是为了隔绝自己那个叔父对他们的影响,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这是他们的要求。”
孙权将手中文书放下,解释说道:“他们暂时不想得罪季汉,而且朕也想和你这个‘叔父’交个朋友。”
昨天刚当上联军主帅的时候,他还有些忐忑不安,生怕这是诸葛亮给自己设下的陷阱。
可后面从张昭以及诸葛恪那里确定对方是个冒牌货之后他就彻底放下心来了。
也明白了苏辰此举的用意。
他没有后悔,反而觉得自己的选择实在是太正确了。
要是按照张昭的想法,那就是利用这场战事让苏辰的身份彻底暴露,继而让季汉内部生乱。
可这里面有很多不可控因素,一个不好汉军就会提前撤军。
可他要是当上这个联军主帅就不一样了,他完全可以将一切控制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诸葛恪想要进一步询问,可眼前的陛下已经开始处理公务,没办法,他只好将到嘴的话咽下。
……
不仅是诸葛恪,陆逊也看不明白自家这位陛下的怪异举动,这不,刚从孙权那里出来就去找张昭了。
房间内,陆逊给面前满头华发的张昭倒了一杯酒,问道:“张先生,您今天怎么没有去参加晨议?”
“年纪大了,一不小心就睡过头了。”
张昭这个理由,陆逊是一万个不信,但也不计较,将桌上倒满的酒樽推到对方面前后,问道:“张先生,你有没有觉得元逊最近有些不对劲?”
他对诸葛恪最近的举动也是看不明白,对方为了平定山越可是做了无数的准备,还特意找他帮忙过。
按照对方的准备和计划,最多三五年时间就能够平定山越。
这可是极大的功劳,要知道,山越之患可是困扰了东吴几十年,无论是当年的先主还是现在的陛下都无法彻底解决。
要是诸葛恪能够立下这不世奇功,绝对会受到陛下的大肆封赏,最不济也能够封个侯。
可诸葛恪硬是放下了这即将到手的功劳,跑来和他们一起参与这次北伐。
难道对方觉得这里能够立下更大的功劳?
“应该和他父亲有关。”
陆逊和张昭的关系不怎么好,但作为孙策和孙权两位江东之主的肱骨,两人实际上没有太大的矛盾,而且现在孙权也不在这里,张昭说话也就比较随意。
他拿起酒樽抿了一口美酒,分析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子瑜马上就要辞去官职了。”
“什么?”
“子瑜要辞去官职?”
陆逊微缩,脸上也是闪过些许震惊神色,他真的有些无法接受张昭这个分析。
诸葛瑾年纪比他大,但两人崛起的时间差不多,这些年相处下来也算是比较好的朋友了。
以他对对方的了解,只要还有精力就不可能放弃统兵征战的机会。
“这只是我的猜测。”张昭淡淡说道。
相比于陆逊,他就要理解得多了。
当年辞去官职的时候他也是不怎么愿意的,但那个处境下,他除了辞官没有别的选择。
现在的诸葛瑾肯定也是嗅到了什么别样的味道。
张昭说的轻松,但陆逊却不敢怠慢,以他对张昭的了解,对方绝对不会说出无的放矢的话。
而且也只有这个理由才能够解释诸葛恪最近这段时间的反常举动。
可诸葛瑾为什么要辞官呢?
而且对方之前的举动也很古怪和反常,明明已经确定随军出征,并领取了任务,可在出发前却是借故留下了。
难道对方觉得此战凶险?
不对不对,以诸葛瑾的为人和性格,根本不可能害怕这些。
忽然,他的脑海浮现出今天早上诸葛恪对“诸葛亮”的冷淡态度。
难道……
强忍着心中的震骇,陆逊问道:“张先生,季汉该不会也是我们这次的对手吧?”
张昭瞥了眼陆逊,说道:“他们占据大半个陇右后就已经是我们的对手了。”
虽然他们和季汉做过好几次盟友,但真正成为盟友还是夷陵之战后。
这一战刘备不仅葬送了季汉近六成的兵马,还把宜都等地全部丢掉,彻底没了东进的可能。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这位陛下才放心迁都回建业,专心和季汉结盟一起对付魏国。
可去年的战事却是再度打破了这个平衡。
得到了大半个陇右的季汉不仅国力大增,还彻底消除了内患,让原本那些主张休养生息,休兵止戈的人彻底没了声。
而他们呢?
先后的接连战败让他们国力大损,对宜都等地的控制也是削弱了很多。
他们这一次为什么这么积极的参加会盟,最主要的目的不还是担心季汉会东进,染指荆州等地?
“诶。”
彻底明白自家陛下反常举动是怎么一回事的陆逊重重叹了口气。
他本以为这一次北伐会是双方真正同心协力的一场大战,没想到这战事还没彻底开打就已经隐藏着祸端了。
看着愁眉不展的陆逊,张昭拿起酒壶给自己的酒樽倒满,笑了笑问道:“你就那么畏惧诸葛亮?”
“不是畏惧诸葛亮,是……诶。”
陆逊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有将心里话说出来。
当年面对数倍兵力于自己的汉昭烈帝刘备他都没有畏惧,眼下又怎么可能会害怕对方的一个臣子?
他是对自家这位陛下没什么信心。
他很担心对方会把事情给搞砸,甚至于让联军一开始就陷入内讧之中。
越想越烦的他拿起酒壶就往口中猛灌了一口美酒。
砰。
将酒壶砸在桌上的一瞬间,他看到了张昭那怡然自得的神色,奇怪问道:“张先生,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车到山前必有路,没什么好担心的。而且,我们和季汉之间未必会真的发生冲突……”
张昭意味深长的话彻底勾起了陆逊心中的好奇心,问道:“这话怎么说?”
“因为我们的对手也有自己的想法。”
“他未必会让一切都按照我们的意愿发展。”
“你是说曹叡?”
张昭点了点头,提醒说道:“你去年才刚刚和他交过手,应该知道他的用兵风格……你不觉得他现在的行为很是反常吗?”
“对呀!”
张昭还没有说完,陆逊就猛地反应了过来。
没错,以曹叡的用兵风格,怎么可能到现在还只在宜都一地用兵?
显然,对方另有目的,所谓的“南征”完全是幌子。
想到这里,陆逊心中忧虑尽去,拿起酒壶给张昭倒满美酒,说道:“看来是我多虑了。”
“无论谁来当联军主帅,对我们影响都不大。”
“呵呵。”
张昭淡淡一笑,眼眸之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莫名神色。
……
城外,南族军营。
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将一切说明的带来洞主看着上方无动于衷的姐姐,忍不住说道:
“姐,我觉得人家孙国主是很有诚意的……”
“看过这册书吗?”
被打断的带来洞主探头看了眼姐姐手中的竹简,有些不明所以回道:“前几天才刚刚看过。”
“你知道这本《左氏》里面令我印象最深的一句是什么吗?”
祝融夫人将手中的竹简放下,看着眼前有些不明所以的弟弟,缓缓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姐,后面还有半句。”
“而且人家说的也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祝融夫人漂亮的双眸之中闪过一丝愠怒,自当年兵败诸葛亮之后,自己这个弟弟就跟着了魔一样,开始疯狂学习中原文化。
为此不仅荒废了武艺,还丧失了族中的地位。
眼下更是开始为别人说话,长此以往下去还得了?
毕竟是自己的弟弟,祝融夫人强压着怒火说道:“书籍上的东西我不想和你争辩,但你也接触过南中的那些大汉官员,他们有几个把我们当成过自己人?”
或许是酒壮怂人胆,带来洞主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唯唯诺诺,而是呛道:“可我们不也一样吗?”
“你……”
祝融夫人一阵气急,正要训斥,外面就传来了属下的声音:“夫人,丞相那边好像忙完了。”
“知道了。”
祝融夫人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确定没什么问题后便大步走了出去,到了门口,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对旁边的女子吩咐道:“把营帐内那些竹简全部烧了,一册不留。”
“呼……”
看着远处天际,祝融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后便走进了城中。
没有废话,在一番礼节后祝融夫人就直接开门见山道:“丞相,孙将军刚刚派人过来,说他要给我们提供刀剑等兵器物资。”
正在批阅文书的苏辰点了点头,说道:“今早他和我说过这件事。”
看着头也不抬的“诸葛亮”,祝融夫人一时摸不清对方是什么态度,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另外,他要我们明天早上带人前往江陵,在那里领取兵器物资。”
“去江陵?”
苏辰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向面前的祝融夫人,询问道:“他真是这么说的?”
“嗯。”
祝融夫人肯定的答复让苏辰陷入了沉思,他知道孙权要挖自己的墙角,但没想到对方的吃相会这么难看。
见他面色有变,祝融夫人还以为对方生气了,小声问道:“丞相不同意吗?”
“当然不是。”
回过神来的苏辰看着眼前有些“忐忑”的祝融夫人,笑了笑,说道:“我只是在思考如何重新布置防务而已,毕竟你们离开后我们这边的兵力就少了很多。”
脑海正在快速思考如何说服对方的祝融夫人微微一愣,有些不确定道:“这么说丞相是同意了?”
“当然。”
“我们短时间内没办法为你们提供这么多的兵器物资,眼下既然有人愿意为你们提供,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祝融夫人一直注意着苏辰的表情变化,她看得出来,对方是说真的,并没有在开玩笑。
这让她有些懵。
她很清楚,眼前这个冒牌货目前还没有彻底稳固自己的身份地位,在这一场大战之中对方是绝对绝对不能出现太大失败的。
这种情况下,对方应该会想方设法挽留她们以增强实力才对,可眼下却是同意她们离开了。
难道说对方天真的认为她们还会回来继续听令?
被彻底打乱全部部署的祝融夫人也不打算立马离开了,在一旁找了个位置坐下,说道:“可我总感觉孙权别有目的。”
“若单单只是领取兵器盔甲等物资,应该用不着让我们专门去江陵。”
“这可不一定。”
“你们需要的兵器物资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短时间内想要运输过来就必须得抽调其他地方的兵马,到时候容易造成防线漏洞,给敌人可趁之机。”
苏辰煞有其事的话让祝融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如果眼前之人是诸葛丞相,那她完全可以肯定对方生气了。
可偏偏坐在自己面前的是个冒牌货,她实在摸不准对方到底什么想法。
感觉对方有些患得患失的苏辰重新埋首案牍的同时不忘宽慰道:“大汉和孙权是盟友关系,我们和你们也算是盟友,我们大家都是平等的,不用有什么太多的顾虑。”
“嗯?”
苏辰的宽慰不仅没有打消祝融夫人心中的疑虑,反而越发不安起来。
她们一直强调和大汉是盟友关系,而不是从属,但对方从来没有公开承认过。
可眼前的“诸葛丞相”却是亲口承认了,难道这是对方的拉拢?
只要她们不揭穿对方的身份,继续为大汉做事就给她们更多自主权?
可那也不对啊!
对方现在应该还不知道自己身份暴露。
而且对方现在还没有经历任何的战败,以对方现在的威望和影响力,应该用不着对她们那么客气。
祝融夫人本来就不怎么擅长权谋,眼下这么多疑点同时涌出,让她的脑子都快要炸了。
见她半晌没声,有些奇怪的苏辰抬头看了眼,顿时看到了极为有趣的一幕。
之前眼前这位风韵犹存的祝融夫人仿佛变色龙一般不断变幻着脸色,纠结,担忧,恐惧,愤怒等情绪不断涌现在她那张精致的脸颊上。
要是手中有部手机,他绝对将这精彩的一幕录下。
可惜他没有手机,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公务,轻咳一声,问道:“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