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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零零

在一众黑甲卫心里不停犯嘀咕的时候,正院主屋也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如刚刚那位侍从所说,主屋的门并没有关闭,远远地,他们就看见了坐在屋中的那一道身影。

“将军。”

为首的黑甲卫杨丘快走了几步,一边抱拳一边问道:“兄弟们听说您病了?您还好——”

杨丘的话还没说完,就蓦然停下了脚步,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坐在屋里的那道身影。

跟在他后面的其余几个黑甲卫原本还奇怪他怎么突然间就停了,但等走近几步,和他一样看清了坐在屋里的那道身影之后,也不由得面露惊愕停了下来。

坐在屋里的青年一身玄黑的衣冠,姿态凛然,瞧着倒是和平常一样没什么两样,但是……

那双眼睛。

那双肿得他们都快认不出来了的眼睛。

好一会,有人颤颤巍巍地开口:“将、将军,您是被马蜂蜇到眼睛了吗?”

静静坐在屋中的薛忱沉默了一会,索性“嗯”了一声。

被马蜂蜇到眼睛影响了视线,这个理由比他原本想的那个,酒醉后不小心将沙子撒进了眼睛里的理由,要合理许多。

听到薛忱承认了,几个黑甲卫总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将军这副模样可真是将他们吓得不轻,刚刚一眼看过去他们还以为将军是哭了三天三夜呢……

不过这种想法肯定是不可能的。

说将军跟小孩子一样哭鼻子把眼睛都哭肿,那根本就是在侮辱将军嘛。

几个黑甲卫走入屋中,在问过薛忱,确认他的身体确实没有什么大碍后,几个黑甲卫也彻底放心了。

“将军,您今天没来营里可是把兄弟们吓得不轻,幸好您没什么大碍……呃,这马蜂之毒应该过几日就能消了吧?”

薛忱:“明日应当便不妨事了。”

“那便太好了。”

说着说着,又有人注意到了薛忱双手上缠着的细布,“将军,您这手……也是那马蜂蜇的?”

薛忱又沉默了一会,“嗯。”

杨晖不由得咋舌,“这京城里的马蜂可真是毒啊,才二月份的天就如此活跃了,幸好将军您没事。”

被马蜂蜇厉害了,可是会出人命的。

问候过薛忱后,几个黑甲卫便跟他报告起了今天军营里的事。

“之前已经核实过所有人报上来的军功了,今天又再次确认了一遍,基本都是对得上的,等整理好应该就可以给兵部报过去了。”

薛忱点了点头,嗓音略有几分沙哑,“辛苦你们了。”

“哪里的话,这些都是属下们应当做的。”

国战结束,大部分被调往西北的大军已经回京,但还有一部分是留在前线继续驻守的。

不仅京城里的士兵们要论功行赏,还在西北驻守边境的那些士兵们也需要好好嘉奖。

总而言之,虽然国战结束了,但需要薛忱来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

以往这种时候,不论是什么情况,薛忱都不会告病不到营里去的。

就算是前一天在战场上受了重伤,第二天将军照样会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得生龙活虎,稳定军心。

也正因如此,今天薛忱突然告病不来,他们才如此担忧。

现在看见薛忱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被马蜂蜇了眼睛一时不便,他们也能放下些心来了。

不过虽然身体并无大碍,但一众黑甲卫们还是微妙察觉到了——

他们的将军,今天情绪并不算高,甚至还隐隐有些消沉。

正好正事也说得差不多了,一个黑甲卫就笑呵呵地道:“将军,刚刚我们来找您的时候在唐府门前碰到了唐公子,他正巧从府衙里回来。”

另一个黑甲卫也跟着点头,“是啊,我们跟他说了您身体的事,唐公子说晚点就来看您呢。”

“……是吗?”

“是啊,唐公子说府中好像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所以没有立刻过来。”那黑甲卫调笑道,“要是等唐公子过来看见将军这副模样,肯定要心疼了。”

短短的几句话语,却叫薛忱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眼眶又开始发热了。

府中还有事情需要处理……

是什么事呢?

是……

只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鼻尖就又开始有酸气上涌。

不知道那股酸气从哪里来的,只知道就像有一只手在不断地抓刺心脏一般,难受至极。

薛忱还不想在自己的下属们面前那么失态,伸手捂了下眼睛,跳过了这个话题,“看你们这样,应该还没吃晚饭?怎么,特意到本将军这来蹭吃了?”

黑甲卫们的注意力顿时被他引开了。

几个人嘿嘿笑了起来,也不否认:“这不是营里的饭没将军府上的好吃吗?”

这些跟在薛忱身边被他选为亲卫的黑甲卫大多都是西北的人,在京城里并没有宅院,平日也都住在城外兵营了,吃的自然也跟着营里吃。

也到吃晚饭的时辰了。

薛忱放下手, “若不让你们留下来用晚饭,回去怕你们还得说本将军小气了。”

“嘿嘿,哪里哪里,将军一向都最大方了。”

黑甲卫们嘻嘻哈哈地在薛府里用过了晚饭,等到天快黑了,才跟薛忱告别离开。

城门都快关了,薛忱原本是想让他们在府里留一晚的,但几个黑甲卫连吃带拿的,还打包了几只烧鸡,显然是要带回去给其他人吃的,薛忱也就随他们去了。

黑甲卫们离开后,薛忱也没有回自己的院子里,而是慢慢在府里走了起来。

他心中并没有什么想要去的地方,但走着走着,最终却还是来到了那棵枣树之前。

如今还在二月,枣树上一个果子也找不着,就连叶片都稀疏得很。

薛忱伸手抚上了那棵枣树。

因为手指上都已经缠满了布条,整只手都缠得跟馒头一样,他就算是去摸,也摸不到那棵枣树。

薛忱在那棵枣树下站了许久,一直站到身体都已经被夜风吹得冰凉了,才缓缓收回手,准备离开。

“砰。”

院墙的另一边似乎传来了一声重物碰撞的轻响。

薛忱的脚步顿了顿,尽管心底有一道声音告诉他自己现在最好不要回头,但在那道声音出现之前,他就已经转头看了过去。

熟悉的那道身影攀上梯子,出现在了墙头。

看见他时,唐今的动作也停顿了一下。

那双浅色的眸子在月光之下印着薛忱看不清晰的情绪,他只听见那有些不确定的话语:

“薛忱……你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