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天天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 三十一

历经苦痛,终于重逢,可摆在两姐妹面前的难题却没有消失。

原身虽是找到了阿林,却没法带她离开。

一来,阿林所在的这个小倌馆并非普通的楼馆。

其和周围一整条街的青楼楚馆,全都是凉州上头的一位高官所开。

那位高官在城中的势力非常庞大,他们这一整条街中的所有姑娘公子、丫鬟小厮,只要是被卖进来的,身上都打有特殊烙印,名字跟模样也都登记在特殊的册子之中。

这同样的册子有好几本,都压在凉州城几个城门的守城士兵手里。

那些士兵在盘查过往之人时,若是发现身上有烙印的,或是名字模样和册子上记录得相符的。

如果这些人拿不出别的身份证明,或是拿不出楼馆里发的允许他们出城的特殊手令,立刻就会被抓回去,接受一顿惨无人道的虐打。

身上的烙印可以削去,可没有正式的身份证明,有那本册子在,原身想要带阿林离开凉州,简直难如登天。

而且还有另外一件更为极为棘手的事。

原身当时是被通缉着的逃犯。

原身并非什么武林高手,她只是一个普通人。

在潜入县衙杀那狠毒舅舅的时候,她靠的是一腔恨意与想要找到阿林的执念。

杀完人离开县衙的时候,她不慎被县衙中的下人瞧见了脸。

杀害朝廷命官并非小罪,她的模样很快就登上通缉令,被张贴在了那附近几个州府的城门上。

她能一路来到凉州找到阿林,一是因为各个州府间的消息没有传得那么快,二则是因为她从狠毒舅舅那拿的那笔银钱。

她用这笔银钱跟那些人牙子打听消息,也让他们把自己混在那些要被卖掉的人中,带着她出城入城。

她自己连身份路引都没有,如果不这样,她哪一个州城都进不去。

算算日子,她的通缉令也快传到凉州来了,届时她就算能带阿林离开凉州,也不知道未来该往哪去。

大陈恐怕是不能待了,可出关是需要出关文牒的。

她跟阿林连身份都没有,要怎么弄出关文牒?

都还没有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办,现实就又开始将两人往深渊里推了。

原身找到阿林,和阿林相认的那一幕,居然被小倌馆中的龟公瞧见了。

或许是原身的模样与周围人实在太过格格不入,所以她走进那小倌馆的时候,馆里的人就注意上了她。

当得知她居然不找馆里的公子,而是找人打听一个灰头土脸瘦弱不堪的小厮的时候,龟公便直接悄悄跟上了她。

看见她和阿林相认时那副情深义重的模样,龟公心里就开始有了算计。

再去找人牙子打听,一听人牙子说原身居然为了找阿林花了好大一笔钱打听消息,从青州一路找来凉州,龟公顿时就有些喜上眉梢了。

他原以为自己只是花一笔小钱,买了一个还算能干的丑小厮回来,没想到这丑小厮还能给他带来这么一个意外之喜。

丑小厮那亲人越是对他不离不弃情深义重,他可就越好以此来挣钱啊。

很快,原身就得知了那小倌馆居然要逼着阿林开始卖身的事。

虽然馆中人还不知道阿林是女子,可若小倌馆真的要逼阿林卖身,他们肯定会验阿林的身子。

若让他们知道了阿林是女子……

阿林会更危险。

原身在得知消息后,立刻就去馆中找那龟公商议了,而龟公也毫不客气地给她开了个给阿林赎身的天价出来——

五百两。

五百两白银,在那些高官的眼中,或许什么都不算。

可对普通人来说,却是一辈子都挣不到的天价了。

原身从狠毒舅舅那拿的银钱,早在路上就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别说五百两,她那时连五两银子都有些拿不出。

她不断向龟公乞求,问他还能不能有别的办法。

见原身好像是真的拿不出这么多钱,龟公有些扫兴,但最后为了银子考虑,也还是改了个条件给她。

既然她一下拿不出这么多钱,那她就自己花钱每月把阿林包下来吧。

她包了,当月龟公就不会把阿林推出去给别人了。

“看你确实是一副穷酸样,我便给你个良心些的价钱好了。”

靠在柜台边懒懒打着算盘的龟公话语悠悠,“每月十两,钱到了,我就不推你弟弟出去卖身,但这要是到不了……那你可就别怪我了?”

看龟公那副仿佛在施舍人一般的模样,好似她们还需要跪下来对其感恩戴德。

每月十两。

原身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要怎么去挣这十两银子。

要知道,当初阿林被卖进馆中,也不过才卖了五十个铜板。

十两银子,足够一个普通的三口之家过上一两年不愁吃穿的生活了。

在原身接近绝望之际,那小倌馆中的一个好心公子给她指了一条明路。

那是她唯一能在一月内挣够十两银子的办法。

入营挣军功,用军功换银两。

用命来换钱。

对原身来说唯一的好处是,因为完全没有人愿意入伍当兵,所以征收士兵的地方都不会查人的身份籍贯。

只要随便编造一个路引丢了的借口,甚至直接说自己是流民都没关系,去了就能入营,待上两个月还能给你补办一个正式的身份路引下来。

她的通缉令也快要传到凉州了。

她没有别的选择。

知道阿林一定不会答应,所以原身从一开始就没有将这个决定告诉阿林。

而等阿林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一切都已晚了。

原身以为木已成舟,她只要好好安慰阿林,告诉阿林她会保护住自己,努力挣到军功赚钱,安抚好阿林的情绪就行。

可是随之而来的消息却让她愣住了。

阿林死了。

自杀死了。

最后被传到原身耳中的,只有阿林托人给她带来的两句话。

阿林说,阿姐,那人是骗你的,军功换不到钱。

阿林说,阿姐,你不要管我了,离开凉州,好好活吧。

……

那个所谓看她可怜,说要给她指条明路的好心人,原来从一开始就只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她什么都不懂,不知道如今的西凉军是什么德行,不知道如今的大陈是副什么模样。

还傻兮兮地以为,一个敌人的脑袋就可以换三两银子,她每月只要杀四个匈奴兵,就可以保住阿林,还可以攒下多的二两银子。

她还以为总有一天她可以把阿林赎出来。

她还以为她们总有一天可以一起回家。

……

“我想要阿林活。”

“我想要阿林开心。”

“我想要继续,陪着阿林。”

……

“阿姐。”

吃过中午饭,洗澡的热水也差不多烧好了。

虽然阿林还是表现得很想和她一起洗,但为了避免让阿林看见她背上还没好全的伤又开始担心。

唐今还是在她幽怨的眼神里拒绝了她,跟她分开洗了。

阿林垂头丧气的,但一旁一直冷幽幽盯着两人的胡女脸色却稍稍好看了一点。

不过这也好看不了多久。

因为晚上,三人围坐在一起吃了一顿还算像样丰富的年夜饭后,阿林就直接避开胡女,拉着唐今去外头看星星了。

胡女看着两人远走的背影,黑着脸在原地坐了好一会,干脆摔下手里的柴火爬上床蒙过被子睡觉去了。

……

营帐里的胡女有多气,唐今跟阿林是不会知道的。

两人跑到没人的河边,便坐在一起看起了星星。

过年本来是该看烟花的,可是她们这地又哪有烟花能看,就只能这么一起抬头看天,看看星星月亮了。

也幸好,今晚的星月还挺明亮,天没有下雪,风也不算大。

两人一起坐在河边的石头上,裹着一件披风,相靠在一起,也算团圆。

看了一会星星,阿林又开始跟唐今说,她这段时日在馆里碰见的人和事了。

一会说她见着了什么大人物乔装打扮偷偷来馆里找公子,一会说她背着馆里那个龟公偷偷薅了馆里好多羊毛,一会又说她自己也有攒钱,叫唐今不要再一个劲地把钱都送到馆里给她。

“要是让他们知道,阿姐你能挣那么多钱……他们就要坐地起价了……”

说了好久的话,阿林都开始有些困了。

唐今帮她将披风盖好,让她靠到自己肩上,也低声慢慢说她。

让她再一个劲地想着怎么攒钱,让她不要再饿着自己,冻着自己,累着自己。

“没有饿着……”都困得睁不开眼睛了,阿林却还要狡辩,“饭都是馆里的……我每次都吃两大碗,他们都说我像个饭桶呢……”

这一点唐今倒是能信一点,小倌馆里不要钱的饭她肯定是能吃多少就吃多少的。

可她还是这么瘦,比上一次见面更瘦了。

她没有说,但唐今也能猜到,她肯定又在私下里偷偷做些活计,吃得多做得更多,所以才一直胖不起来。

唐今握着她的手,“你啊……”

想说她,可到底又说不出什么责怪的话。

阿林弯了下唇角,也轻轻学着她的说:“你啊……”

她们都一样的,都不把自己的苦说给对方听,都想让对方觉得,自己好像过得很好。

不过。

阿林真不觉得自己现在有过得很苦、很累。

因为就算再苦、再累,她也没有再产生过那种好像很无力,很麻木的浑噩感了。

她开始有了一种从前从未有过的东西了。

她开始看见希望了。

她开始期待未来了。

在从前,她是不敢有希望,也不敢去期待未来的。

因为那个时候,不管她怎么去幻想,怎么去欺骗自己,她也只能看到自己越来越糟糕,越来越黑暗的未来。

但是现在……

她开始觉得她和阿姐的未来一定会变得越来越好了。

她开始相信。

总有一天,她可以和阿姐回家。

……

夜深了,靠在唐今肩上的阿林也渐渐睡了。

漆黑的天空之上,除去那些灿烂的星点,也渐渐开始出现雪花。

一朵棉雪轻飘飘地落下来,悠悠落在阿林的头顶。

没有人伸手去拂,只是好像有一阵轻风温柔吹过,便拂开了那朵落在阿林头上的雪。

阿林低喃呓语着。

阿姐……

唐今微微偏头,她看了一眼阿林,看了一眼阿林的身后,许久,又重新看回了天上的星。

天空的角落里,缀着一颗微微闪烁着的小星,它远离星群独自一颗星亮在那里,好似很是孤独。

可是云层散去,就在它身后不远的地方,一颗黯淡无光的星辰就那样静默地守候在那里,安静无声地陪伴。

总有一日,她们会一起回家。

……

阿林这次出城来找唐今,是拿了小倌馆给的特殊手令的。

要是以前,小倌馆当然不会放她出城了。

但是快一年的时间过去,知道只要唐今还在,阿林就不会跑,小倌馆对她的看管也就没有那么严了。

过年之前,阿林忙着干了许多活,哄得那龟公高兴了也就放了她这么两天假,让她来找唐今过年。

不过那龟公也不是真发什么好心善心的。

只是这过完年,立马就又是新的一月,新一月的十两银子又该给了。

他放阿林出城,是给她放假,也是让她来找唐今拿银子。

唐今出不了营地,就只能送阿林到大营门口,将贾铮之前赏的那十两银子拿给阿林。

“我自己攒了些,不要这么多……”

阿林将一部分银两塞回唐今手里,怕唐今还要塞给她,阿林就又说了一句,“多的让龟公瞧见了,肯定要拿走,这些留着下月用吧。”

想想也是,唐今将多的银两收回,又叮嘱了她几句话,才放她离开。

阿林也是不舍,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好远了还在跟唐今挥手,唐今也就那么站在营地门口望着她一直往前走。

直到再也望不见阿林的身影了,唐今又在原地站了一会,才慢吞吞转过身,回营帐里。

冬日里人贪睡,这天还早,又不用操练,唐今走过一路都能听到从那一个个营帐中传出来的呼噜声。

回到自己住的营帐里,倒是听不见了,但唐今一掀开帘子,又对上了那双翠绿翠绿的眸子。

胡女已经起了,坐在小板凳上正有一口每一口地慢慢喝着热粥。

唐今瞧得出他眼神里的凉意,但她这会也没心情搭理胡女,走到床边脱掉鞋子,便再次爬上床睡下了。

她这举动把胡女看得都愣了一下。

他还没瞧见过……

这陈人在大白天里上床睡觉呢。

和这营地里的其他西凉兵不同,这个陈人好像就不知道“躲懒”二字怎么写的似的。

平日里即便不用站岗、不用巡逻、不用去操练场操练,可以在营地里安心休息,她也总能给自己找出点活干。

不是捡柴挖野草抓鱼,就是磨刀洗刀锻炼拳脚,总之就是不会让自己在大白天里闲下来。

看着那一回来就直奔床头,上床就躺下睡了的身影,胡女心里的奇怪疑惑,渐渐转变成了别的。

这陈人……

不会是病了吧?

胡女渐渐皱起了眉。

虽然这陈人之前都是一副皮糙肉厚不怕疼不怕痛的样子,但毕竟也是肉做的……

冬日里人本就容易生病,她这两天还天天往河边跑,在那大冰河里扛着冷风抓鱼……昨晚还跟她那个情弟弟在外头吹了那么久的冷风,说是看什么星星……

她这会要是生病了,胡女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

幽幽盯着床上那道身影看了一会,胡女还是放下手里的碗,起身走了过去。

土床是横着的,人睡的时候头朝里,脚朝外。

唐今一床被子盖得有些严实,好像都快把脑袋也一起蒙住了一样,胡女走到床边还不怎么瞧得清唐今的脸,要脱了鞋爬上床爬到唐今身侧才能瞧见。

心里原本有的那一点莫名,在看见那张从被子后露出来的,闭着眼睛,苍白黯淡好像毫无精气神的脸颊时,彻底转变成了不安。

真病了?

胡女试着伸手,去碰唐今的额头。

他的手指是冰的,碰过去,冷意冻得唐今微微动了下眼睛。

但半晌,她却并没有睁开眼,也没有任何别的动作,就还是那么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胡女抿唇,原本碰着唐今额头的手也转过来,直接用整个掌心覆上了她的额头。

覆上没有多久,胡女便感受到了从她额头上传来的热意——

不过那热度很正常,并不像是生病发热的样子……

胡女一时有些判断不清她怎么了。

见她就这么躺着一动不动,和平时完全不同的,毫无生气的样子,胡女的眉心又一次拧紧,紧得好像有些解不开了一般。

许久,胡女还是动手开始推她,想要将她叫醒,让她去找营地里的军医瞧瞧。

但他推了两下,唐今不仅没有睁开眼睛,反而还像是不愿意理会他一样,拉过被子,背过了身去。

这可不是闹性子的时候。

胡女知道有一些人平日里瞧着越是强壮,生起病来便会越是虚弱,何况他前不久才刚病过,知道这会生病会有多难受……

胡女不再推她了,而是直接伸手,打算将她从床上抱起来,带着她找军医去。

唐今一开始还是背着他不想动的,可是在他把她半个人都从床上抱了起来后,她就不得不动了。

但她这会也确实是没有什么精神,不想闹那么多。

抓住胡女的手,将他拉下来。

趁着他反应不及,唐今扒拉扒拉,便将他也扒拉进了被子里。

她这会已经不想去考虑什么便是同为女子也不能太过亲密的事了,她这会就只想躺着休息。

将胡女扒拉进怀里,唐今在枕头边摸了摸,摸到腰带,便开始捆他的手了。

要换平时,胡女这会肯定已经跟她闹起来了。

可看着她那一直没睁开过,昏昏欲睡很是困倦的眼睛,胡女没有紧皱,一时竟也没有推开她。

好一会,等被她捆住双手按进怀里了,胡女才反应过来,又用手腕去推她,“你……”

他有些怀疑唐今不是病了,而是更严重的可能,想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他又不太会说汉话,一个“你”字说出去,后面愣是不知道该接什么。

而唐今似乎也不想听他说话,拉过被子将她们盖住了,便抬起手,捂住了他的嘴。

她好像连手指都没什么力气了,那一只手就只是虚虚地落在他脸颊上。

这全过程她的眼睛都没睁开过,胡女只能瞧见她眉眼间挥散不去的黯淡阴霾。

“别闹了……”她低低说了句。

带着些微沙哑的,克制不住流露出疲惫的声音听得胡女心口莫名收紧。

今天她也不像是往常那样是抱着他睡了,而是有一种靠着他的感觉。

好像真的很累了一般……

胡女眼眸微动了动,许久,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就这么任由她靠着了。

而没过多久,唐今的呼吸也渐渐平稳,像是真的睡过去了。

她这么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那缠在他手腕上的带子当然也就没有捆多紧。

自己解开带子,拿开唐今还落在他嘴上的手,又盯着唐今看了一会,胡女撇过了头。

像是过去了很久,又像是只过去了那么一小会,盖在两人身上的被子再次动了动。

被子底下,胡女有些僵硬地伸手过去,抱住唐今的腰,慢慢将她往怀里搂。

唐今似乎有所察觉,脑袋微微动了一下,胡女的手也顿时停住,但好一会,唐今没有再动过,胡女又偏开脑袋,将她抱进了怀里。

……

唐今这一觉睡得还挺久的。

一直到睡到下午,她才重新睁开眼。

身边没有人,这倒没什么,不过唐今还没完全清醒,就先闻到了一股有些苦涩的药味。

耳边也好像有水开咕噜咕噜冒泡的声音。

唐今坐起身,在营帐里看了一圈,就看见了那正坐在小火炉前,皱眉盯着一个药罐子的胡女。

听见动静,胡女转头,瞧见她,视线顿了顿,又没什么表情地撇过了头去。

不过没有一会,胡女将小火炉上的药罐子拿起,往旁边的碗里倒了一碗,就端着那碗药朝唐今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