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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五

唐今跟胡女简单说了一下自己想到的办法。

她说得慢,也没有用什么难以理解的汉话字眼,按照胡女先前的表现,他应该是听得懂的。

可是在唐今说完后,胡女却用一种有些古怪的眼神看她。

唐今以为他是还没有听懂,就想跟他再说一遍。

但胡女却抬手拦住了她。

她刚刚说的话他都听懂了。

他之所以会是这个表情反应,是因为……

唐今读不懂他脸上那古里古怪的表情,只能压低声音问他:“听懂了吗?”

胡女又盯着她看了两眼,才慢慢吞吞地点了下脑袋。

见此,唐今也不管他在想什么了,分了一下地方,便率先走到营帐一角开始翻找东西。

这些人这会儿都醉得不省人事了,但保不准就会有谁突然醒过来,她们要尽快动手才行。

而胡女在原地看了她一会后,也还是暂时压下了心里那股疑惑,按照唐今跟他说的,在营帐里找起布帛皮料跟能做支撑框架的长棍来。

主营是主将平日用来召见下属,商谈军务要事的地方。

营中别的不说,军旗、羊皮舆图、布帛地毯、长矛长枪这些都是能找到的。

两人分开找了没有一会,便找齐了需要的东西。

唐今估摸了一下尺寸,在地面上画了一个方框出来,然后便跟胡女依照着这个方框的大小,开始搭建一个方体框架。

框架搭好,在周围铺上长布皮毯,一个小型的方形营帐就被这么搭了出来。

确认整个小营帐是不怎么透风的,唐今便又和胡女一起开始搬运周围的炭盆。

袁主将是个绝对不会苦了自己的人。

这冬日里寻常士兵根本瞧都瞧不见一块的炭火,在他这主营里都跟不要钱似的一盆一盆地烧着。

偌大一个营帐,外头是寒风凛冽,里头却跟春日一般温暖。

不过如今这些个炭盆倒是都方便了唐今。

将一个又一个炭盆塞进那方形的小营帐中,唐今拉好帐子,便开始跟胡女在旁边等。

等待的过程并不算短,中途袁主将旁边的一个副将像是要醒,迷迷糊糊地嘴里开始说起梦话。

唐今还没动,胡女就先走过去直接给了那人一记手刀,然后那人就又安静了。

其间唐今倒是也担心过会不会突然有人从外头进来,所以一直都待在营帐门口附近——只等万一有人进来就立马把人解决了。

不过她显然还是有些多想了。

月过中天,别说是会不会有人走进这主营里来查看情况了,就连守在主营外头的那些个守卫,都已经或站或靠地闭了一半的眼睛。

——其实根本就没人乐意给袁主将守这夜。

又冷又累又没赏赐的,他们守这夜做什么啊?

说是保卫袁主将……可匈奴都已经不打他们了,他们还要防着谁啊?

不少人心里对袁主将都是怨气满满的,怎么可能好好给他守夜。

事情比唐今计划得都还要顺利。

大概两刻钟后,唐今掀开那小营帐的帘子确认了一下,便开始将里头的大部分炭盆,只留下一小部分——

小营帐的空间就那么大,太多炭盆在里头温度过高,可能会把袁主将那几人弄醒,留一小部分炭盆在里头就够数了。

将里头大部分的炭盆移出来后,唐今又跟胡女一起搬起袁主将那几个人。

先是将几人搬到同一张长条桌子上摆在一起,用布条将几人粗粗固定在桌子上防止他们翻落,两人便合力抬着那张桌子往小营帐里运。

这个过程对两人的体力消耗倒还算好,主要是要注意着避免弄醒那几个人,也要避免吸入方形小营帐中的空气。

一直等将那四人成功运进方形营帐中,走出那方形营帐,两人才深呼吸了一口干净空气。

对视一眼,看着胡女那半边没有受伤的皙白脸颊上,累出来的淡淡红晕,唐今想了想,还是提起嘴角冲他笑了一下。

她也不常笑,笑起来脸上的表情有那么些僵硬,一点都不好看。

胡女看了她两眼,便撇过了头去,也没有反过来冲着她笑。

唐今抿唇,也就收回视线去敛下嘴角不笑了。

两人又一起在营帐里等了起来。

不知到底等了多久,只是等得胡女都有些站累了,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去了,唐今才终于又掀开那方形帘帐走进去确认了一下。

结果十分理想。

四人都已经相当安详了。

唐今喊了胡女一声,两人便又迅速地开始拆除那个方形帐子,将东西都放回原位——这一步主要都是胡女做的。

唐今简单帮着拆了一下,便开始搬袁主将那四人了。

她得趁四人的尸体僵硬之前,给他们安排好合适的位置。

还有姿势。

收拾的东西的胡女余光瞥见什么,一扭头,就见唐今毫不犹豫地扒下袁主将身上的衣服。

当唐今开始将那四具衣衫不整的尸体堆放到一起的时候,胡女皱起了眉。

虽然已经听唐今说了她的计划,也知道她这么做确实可以让袁主将死得悄无声息,而且无人追究此事,但……

胡女撇过头去,不想再看。

唐今本来也没打算让胡女来帮她干这个,她迅速扒拉着四人身上的衣服,给四人调整姿势。

她扒衣服的时候,甚至都没把四人身上的衣服全部扒完——除了袁主将,其他三人穿在上头的里衣她都还给他们留着呢。

尸体的位置摆放完,唐今又开始调整细节。

其实也没什么好调整的,唐今拿来一旁的酒水,在四人周围洒了洒,将能弄皱的布料都弄皱后,便拉过旁边一张毯子给四人一起盖上了。

盖得也是欲遮不遮的——反正这营帐里那么多炭盆,半分不冷,就是不盖也没事。

想着,唐今又将周围的炭盆拿了几个摆在床边。

如此一来,就真正差不多了。

唐今最后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疏漏了,便准备离开了。

胡女早已经冷着脸在营帐门口等她了。

外头的守卫睡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不是快要睡了,就是聚在一起说着闲话,偷闲躲懒。

唐今和胡女离开主营甚至比进入主营还要简单。

一个大患解决了,唐今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也没有带着胡女回她们那个小破营帐去,那营帐今晚怕还住不了人。

唐今从口袋里拿出几枚铜钱,便又带着胡女去了那个能烧水洗澡的营帐里。

那营帐门口的守卫早都已经眼熟她们两个了,唐今过去踢了两脚把人叫人,那两人看了她们两人一眼,接过唐今的钱就直接走了,都没带回头的。

“今晚在这睡吧。”唐今跟胡女说了一句,“你要洗吗?”

这个营帐比其他营帐还要暖和些,周围也能找见干草,这里头凑合一晚上倒不是不行。

至于洗澡……

胡女点了点头。

唐今便过去烧水了。

好一会,胡女也走到了她旁边看她烧水。

唐今给他拿了个小板凳让他坐下,看着面前的火堆她也开始思考明天、之后要去做的事。

首先是要把她们的营帐补好,把衣服被子都烤干……

还有阿林,阿林都已经回凉州城里好些天了,也不知道在城里的情况如何。

现在袁主将死了,日后营里应该就不会再有人针对她了,在新主将来之前,她或许也可以找机会溜出营地,去城里看看阿林……

不过到时候肯定得带着胡女一起走,不能让胡女一个人留在营地里……

“你……”

唐今正想得入神,旁边忽而传来哑哑的一声,打断了她的思路。

唐今转过头,就见胡女微侧着脸颊,眼眸轻瞥她,“你,为……”

他的汉话水平实在有些差。

唐今耐心听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了好一会,才勉强猜出来他想问什么。

唐今皱眉,“你想问,我为什么知道袁主将喜欢男人?”

胡女微点头。

在陈国,好男风算不上是一件有多光彩的事,那袁主将与这陈人一向不对付,怎会让她知道自己喜欢男人,让她拿到自己的把柄?

除非……

胡女看着唐今的模样,眼底冷色渐深。

唐今倒是没有瞒他什么,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往火里添了一根柴,唐今道:“他之前要我跟他,我不跟他他就跟我翻脸了……阿林说,他就是喜欢男人的。”

果然。

胡女抿住了唇,眼底色彩似乎又冷了几分。

再去想刚刚那几个人安详的死状,他都觉得好像有些太过便宜他们了。

压下眼底的火,看回面前的火堆,半晌,胡女却又从捡了根柴丢了进去。

火星被砸得往上微微一掀。

唐今看了他一眼,见他低垂着眸子又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唇动了动,却又还是扭过了脑袋去。

不知道胡女又在为什么生气的话,她就还是不要出声为好……

但她不出声,胡女却又找上了她。

用他那磕磕绊绊的汉话,“他……娶、亲你?”

这句话还是好理解的,唐今摇摇脑袋当然否认了。

但不等胡女表情稍缓,她就又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里一样,拧着眉头说了起来:“他那段时日总唤我去喝酒,我不去了,他还叫人把我带去小帐子里……”

咯。

一声闷闷的,又好像很滑溜刺耳的声音。像是有谁的后槽牙摩擦了过去。

唐今往旁边扫了一眼,看见胡女那面无表情的模样,声音又不觉小了一点,“……我打了他,他就没找我了。”

胡女静静看着面前的火堆,没有说话。

只是过去许久,压下了心里翻涌起来的冷意,胡女重新看回了唐今。

对那什么袁主将升起的是幽冷杀意,对这个笨笨的憨直陈人……

“你为…为……兵?”胡女又问她。

但唐今却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先皱着眉头开口教了他一遍:“为、什、么。”

胡女也皱眉,伸手去推她胳膊,被她抓住手后,看着她认真的脸色,也还是跟着开口学了一遍,“为什……”

唐今:“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

唐今点头。

胡女没忍住又伸手推了她一把,“……为什么,兵?”

他学得还是挺快的,或许她之后可以多教教他,他把汉话说好些,或许以后他再生气什么的就不用她自己再一个人去想了。

这么一想,唐今顿时觉得教胡女说汉话这件事十分之重要。而且紧急。

她从腰间摸出几块铜板,当即就开始教胡女,“钱。当兵,为了钱。”

她这些话胡女还是能听懂。

就是听不懂看她这些个动作也能看懂了。

所以,她女扮男装入这军营中当兵,是为了银钱?

倒不是一个有多新鲜的理由……

唐今等了一会都不见他再张口说话,虽然有些失望,但也还是只能放弃教他说汉话了。

正好锅里的水都已经开始飘白雾,烧热了,唐今也就不再耽误时间,收起那几枚铜板,去角落里拿桶舀水。

胡女的视线跟着落到了她的身上。

他看了她一会,低眸垂下视线继续看面前的火堆。

橙红火光里,那被烧着的木柴忽时不时亮出比周围色彩更亮的光,他看了好一会后,又抬起了头。

唐今正在舀水,背过身去的时候忽而听见身后传来一句话。

一句西域话。

她当然是听不懂的。

唐今回头看了一眼,见胡女是盯着自己说的,便也回了一句:“我听不懂。”

胡女转过了脑袋,也没有再说。

她能不能听懂都无所谓,反正他的话已经说出去了。

她要钱,那他会让她过上可以用金银做屋玉石铺路的好日子的。

……当然,他只是说他会回报她……会赏赐她的意思……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胡女脸色又冷了冷。

唐今这会是看不懂也听不懂,疑惑看了胡女一会,也只能见他那张冷冰冰的脸在橙红火光的映照下也微微红着。

不知道是被火烧热了还是怎么的。

唐今没再多想,打好热水倒进洗澡的木桶中,用冷水调出合适的温度,便催胡女洗澡了。

胡女看了她一眼,却没有用,好一会才又磕磕巴巴地说了个“你先”。

唐今才没什么多讲究,“水够,我用桶洗就成,你去吧。”

胡女却也还记着件事,“你,背。”

她背上的伤还没好全呢,虽然都已经结痂了……

唐今疑惑,“你要帮我洗?”

胡女面色一僵。

唐今又问:“那你是要一起洗?”

胡女脸色又僵又红。

都不是那说明。

唐今推了他一把,“药改天再涂。去吧。”

她这会也没把药带过来,就是想涂也涂不了。

胡女还是僵硬着脚步去那帘子后边洗了。

不过他今日倒是洗得比平常快些,唐今刚洗完没多久,他也就从帘子后边出来了。

唐今没注意到他那有些沉闷的情绪,简单收拾了一下周围,便拉着胡女到角落里干草堆里准备凑合睡了。

这连一块布都没铺的干草睡着肯定是不舒服的了,唐今都习惯了,躺下去也没什么感觉,但是胡女刚一躺下就皱起眉了。

没一会,他就开始挠自己的肩膀、脖子。

唐今听见动静睁开眼睛,借着旁边火灶里还没熄灭的火光看了一眼,就瞧见了胡女脖子旁边被挠得有些发红的一片。

他皱着眉头明显是不舒服的。

唐今抿唇,半晌,也伸手把他抱过来,让他半压在她身上睡。

胡女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了,可是心里怪怪的也不想这么压在她身上……她自己不要睡吗?

但胡女往旁边躺,就又被唐今给抱了回去。

“你这样,我也睡不着。”唐今将自己的披风扯过来,裹在他身上,又紧紧箍着他腰。

胡女动了动,发现自己挣不开她的手后,用力瞪了她一眼,也还是低下脑袋去睡了。

他那一眼看着是瞪,不过总觉得跟平日的瞪不太一样,一双翠色眸子里半分冷意都瞧不见,毫无攻击性的……

唐今的视线在他那半边还留着可怖淤青的脸上停留了一会,也不去想这件事了,闭上眼睛睡觉。

第二天清晨,赶在营地里敲锣集合之前,唐今就抱着那还在睡的胡女回了她们的小破营帐里。

营帐里还是在不断漏风,就连原本的床位上,因为被泼了水,这一夜过去都已经彻底结起了一层冰,根本不能睡人。

看着怀里还睡着的胡女,唐今想了想,还是用昨晚在主营里搭小营帐的方式,给胡女在地上也单独搭了个小的营帐出来。

将四周围上东西挡住风,又蒙上几层布,再找出没有被水泼湿的衣服干草,把小营帐里头堆成一个睡袋的模样——

确定里头是暖和的,唐今就把那还睡着的胡女放了进去,自己去操练场集合了。

早上的操练并没有出什么乱子。

不过晨练结束,唐今去领饭的时候,在通往主营的路上看见营里的几个军官一脸慌乱地往主营那边赶。

唐今看了两眼,就继续排队领饭。

等唐今拿着饭回到营帐里的时候,胡女也已经醒了,还自己烧起了火,坐在火边烤着那些被泼湿的衣服被子。

唐今走过去,将手里已经被风吹凉了的米粥跟馍馍在火边热了热,递给胡女。

胡女视线瞥了她,他似乎是想跟她说什么,但最后又没把那话说出口……

唐今今日还有站岗的任务,吃完早饭就又去站岗了。

而她这一站,就一直站到下午,领晚上那一顿饭的时候,才重新回营帐里。

这时候,袁主将跟他那三位副将身死的消息也已经在营里传开了。

营里那些个参谋校尉肯定是不让他们说的。

但这么大的喜讯,在这么一个纪律松散的军营里,怎么可能会没人说呢?

何况袁主将的死法还那般……

早上发现袁主将跟他那三位副将的尸体的,可不是袁主将的心腹。

炊房的几个士兵和往常一样去给袁主将送早饭,结果在外头喊了半天都没听见袁主将回应,便你推我我推你地拉着门口的守卫都一起进去了。

结果这一进去就看到了床上那般,劲爆的画面。

一开始众人还想着赶紧回避呢。

结果他们都退出去了,在外头等了半天也还是没听见里头的动静,这才有人意识到不对。

一群人又乌泱泱地进去,一摸,才发现袁主将跟他那三位爱将早都已经凉透了。

“之前就有人说袁主将好那口,我还不信呢,没想到是真的……”

“那袁主将他岳丈不是……这……”

“就袁主将那种人,为了升官啥干不出啊,不过这下他岳丈怕是不会再认他这个女婿咯。”

“啧啧,也是死得好,就这么一个黑心肠的……”

……

唐今领了饭回营帐里,有些惊奇地发现,原本一团乱的营帐看起来似乎恢复了一点干净……

住这营帐的就两个人,她今天一天都在外头,是谁收拾的就不言而喻了。

唐今看着那还坐在火前烤着衣服被子的胡女,走过去把晚饭放下,想了想,又搜刮出来一句好话夸他:“你……很好。”

这夸的……

胡女斜了她一眼。

知道自己不会夸人,唐今也就闭上嘴不说了,干脆用行动代替言语,把自己的馍馍也掰了半个给胡女。

这半个馍馍对胡女来说当然就更算不上什么奖励了……

旁边的唐今也知道,干脆又起身。

胡女一开始还不知道她要干嘛,直到看见她又走到角落里,去摸她那点为数不多的小铜板。

他眼力好,坐在位置上都能看见唐今从那衣服箱子里到底摸出了几枚铜板出来。

一枚、两枚……摸到第三枚的时候她就有些犹豫了。

不过她到底还是又摸了一枚出来,凑够了三枚铜板。

就她那副抠抠搜搜的模样,要放以前胡女压根都……压根都懒得看。

可现在。

眼见唐今拿着那三枚铜板就要出去给他换东西了,胡女还是起身,去拦住了唐今。

三枚铜板什么都不算,可对她来说,似乎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胡女也不会跟她说那么多汉话了,只是拦着她,看着她,就把那半个热乎乎的馍馍递到了自己嘴边。

她的钱还是她自己留着吧。

这馍馍烤热以后多嚼会……也还是,有那么丝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