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走过一个青年,约莫二十七八岁,身体纤瘦,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宁羽衣发现其外貌和孔小蛮有几分相似,样貌粗俗,但流言蜚语所说的野种应该只是一种恶意的谣言。
五峰酒楼斜对面就是詹家大宅。
名为孔大力的青年走到詹家大门前,用力拍门。
没过一会,有下人来开门。
不过只打开了大门的一道缝隙,下人便瞅见又是他来滋事,便哐当一声,用力关起大门,来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酒楼上众人一看此情景,忍不住都哈哈大笑,笑那孔大力不自量力,竟然又要去提那婚约之事,却被人家果断拒之门外,落了个里外不是人。
有不少人不忍再继续看下去,纷纷叹气,回到座位上继续吃饭。
有好事者在楼上大声叫嚷。
“孔疯子,有本事你爬墙进去呀!”
旁边马上有人揶揄。
“你看他那副身架子,还想爬墙?估计上茅坑蹲着都费劲,詹大小姐若是嫁给这种‘废人’,可真是一辈子要活守寡了。”
旁人听到他话里的意思,忍不住哄堂大笑。
孔大力抬头,怒目瞪了酒楼那些人一眼,然后拂袖而去。
旁人只是看热闹,宁羽衣却看出了一些端倪。
“这小子的气机怎么被人硬生生的封住了?”
转念想起天龙门那些龌龊的行径,宁羽衣忍不住皱起眉头,决定要管一管这事,若是真的有人在背后捣鬼,他断不会轻饶此人。
宁羽衣马上偷偷用弹指阴阳的阴式射出一只闻香蚁,落在孔大力的头上,然后结账离开,跟踪闻香蚁的气息,来到孔大力的家门口。
孔小蛮原本是一家之主,仗着一身不俗的修为,当年也挣下了不少家当,但死去后家业也和詹家一样,迅速衰落。
只是孔家比詹家更惨,詹家起码还有天龙门帮衬一下,而孔大力这种文不成武不就的货色,哪里守得住家业。
孔府这栋老宅子,看上去规模挺大,但门面早已破落,连门头上的春联都是许久未换过的,还被讨债的人撕掉了一大半。
“妈,我回来了。”
孔大力推门进屋。
宁羽衣犹豫了一下,找了个隐蔽之处,用通灵之术附身于孔大力头发上的闻香蚁,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孔大力走进屋内,径直走入房间。
“妈,我现在就弄晚饭给你吃。”
宁羽衣能看见,孔大力的母亲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也就勉强能保持住呼吸,一副快要病死的样子。
房间里家徒四壁,能卖掉的东西几乎全卖掉了。
孔大力忍不住用衣袖擦掉眼角的泪花,又走进厨房。
厨房里也是十分荒凉,只剩下基本的厨具。
孔大力打开米缸,里面连一粒米都没有。
他叹了一口气,盖上盖子,打开炉灶上的大锅锅盖,里面还有一点中午吃剩下的米汤,清的跟水一样。
他加热了米汤,拿出一个破碗和勺子,装了一碗,然后盖上锅盖,端着拿去母亲房间。
孔大力坐到床边,扶起母亲,然后开始喂米汤。
他的母亲病得很重,两个眼眶深凹下去,眼神麻木,长期没有下床晒太阳,但皮肤却变成了黝黑的颜色,暮气沉沉,死亡的气息越来越重。
突然,她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气,用力抓住孔大力的手。
“大力,你爹回来了没有?他还能不能参加你的婚礼?”
“妈……”
孔大力哽咽得无法言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滚烫的米汤洒在他身上,也没心思去擦掉。
女人的双眼又忽然失去了神采,在喃喃自语。
“孔蛮子啊孔蛮子,当年我跟了你,我不后悔,可是你为什么就偏要去掺合那些事呀,你对得起我和儿子……”
只听到声音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终细不可闻。
她的手忽然一松,无力地落在床边,再也没有了温度。
“妈!”
孔大力抱住母亲的尸体,放声痛哭。
宁羽衣见此惨状,也是鼻酸,不禁想起当年自己跪在坟前痛哭的样子,感同身受。
又一个家庭,就这样毁了。
毁得彻彻底底,而毁灭它的人却逍遥法外。
宁羽衣不禁心生怒火,捏紧了拳头。
孔大力放下母亲的尸体,用床上的被子盖住,失神地坐在房间的凳子上,目光迷茫。
父母离开,天地虽大,但自己好像已无处容身了。
父亲死后,母亲便得了失心疯,整日胡言乱语。
这三年来,自己为了照顾母亲,不仅退了学业,而且还变卖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但最终依然得到这样的结果。
现在天保城的人都认为自己是个只会败家的废物,不能文,也不能武,却整日纠缠着詹家,要娶詹莹为妻。
但很少人会知道,他和詹莹从小青梅竹马,早就互有好感,只是三年前突然生出这么大的变故,才导致两人分开。
自己现在整日去詹府求婚,其实并不在意对方是否答应婚事,而是想给母亲一个希望,让她以为自己和詹莹的婚事还有希望,才好延长她的性命。
人啊,心中若是连一点希望都没有了,那就真的离死不远了。
没有人了解他的用心良苦,但他知道作为家里唯一的独子,在这个时候必须站出来。
嘲笑也好,谩骂也罢,都是身外之事,只要母亲能继续活下去,他就心甘情愿承受这一切。
只是今天上天连他这小小的愿望都掐灭了。
他突然失去了方向,也没有了希望,就像在大海上的一条孤舟,不知去往哪里才好。
孔大力脸色苍白,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自从三年前开始,他的身体就开始衰弱,原本还算强壮的体格,不知为何变得越来越瘦弱。
当年以为是骤逢变故,自己心神不宁才导致如此,现在看来自己的身体已经病入膏肓,很快便会步母亲后尘,撒手人寰。
也好吧,这糟糕的一生,尽快结束也不是一件坏事。
孔大力擦干嘴角的血渍,走出房间,换了一套衣服,从柜子里的暗格拿出一张房契,打算拿去变卖了房子,将母亲好生安葬。
宁羽衣看到这里,就停止了通灵术。
孔大力走出家门,宁羽衣从后面跟了过去。
孔大力来到一个当铺,当铺早就关门了,但他还是用力地敲门。
伙计开门见到是他,脸就拉下来了,但看到孔大力扬了扬手上的房契,便马上露出一张笑脸,领着他进了当铺。
宁羽衣在旁边的小巷站定,再一次使出通灵术。
只见孔大力已经在当铺里坐下,他的对面是一个师爷一样的男人,戴着眼镜,眼睛一直眯着,嘴唇刻薄,看上去十分精明。
“童老板,你看我这宅子可以卖多少钱?”
孔大力将房契递过去。
童老板接过房契,放在灯光下仔细看了一遍,确定是真的,便伸出一只手,露出三根手指。
“三十两!”
孔大力用力一拍桌子,噔的一下愤怒地跳起来,大声骂他。
“我这宅子怎么可能只值三十两银子?童老板,你下手未免太黑了吧!”
童老板一脸镇定,用蔑视的目光看着他。
“你搞错了,不是我给你三十两,是你还得给我倒贴三十两!”
孔大力一听,当场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