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羽衣还有事情要办,简单调息了一阵,便又飞出了镇北城,向着北方的部落营地而去。
莫顿和莫桑两兄弟已经命人随时注意宁羽衣的动向。当他出现在营地上空时,莫顿马上就出来迎接。
宁羽衣没有急着去见莫桑,反而让莫顿先带着他去伤兵营里治疗伤员。
经过闻香蚁的一番治疗,几千伤员也是大为好转,人人对神使都是感激涕零。
宁羽衣拖着疲倦的身体,这才和莫顿去见莫桑。
莫桑是个梳着草原典型辫子头的青年,约莫才二十岁,眼睛很大很明亮,充满了锐气,浑身上下肌肉分明,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宁羽衣和他商量了一会,交代等镇北城打开城门后,他们就能陆续安排人员入关。
当然,前提是双方千万不能再打起来。
宁羽衣明确表示自己会和草原迁徙的百姓一路前往帝都,所以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会及时出手。
这既是对草原人的安全保证,也是对他们的安全监督。
安排妥当各项事务后,宁羽衣又马上离开了。
他一直向北飞去,直到看见那一座曾经无比雄伟的御北关。
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座黑色的死城,到处是焚烧过的痕迹,无数碳化的尸体依然挤满了城里的每一个角落,诉说着当时的恐怖画面。
宁羽衣停留在半空中良久,直到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他又再次向北飞去,按照莫桑和莫顿描述的位置,终于找到了那个巨大的营地废墟。
这是一个曾经居住了数万人的营地。
此刻这座营地宛如死城,空旷,寂静,还有哀伤。
许多尸体还没来得及掩埋,尸骨曝露在空气中,因为寒冬的低温,还没来得及腐烂。
天上盘旋着乌鸦和秃鹫,地上有野狗和豺狼出没,它们都视这些尸体作为过冬的粮食,互相争夺。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所描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宁羽衣再一次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叹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
他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忽然心有所感,马上飞下地面。
在他面前,是一个倒塌的帐篷,附近有一些他所熟悉的面孔。
土鲁巴的族人们。
宁羽衣小心翼翼地掀起帐篷,露出埋在帐篷下的两个小小的身影。
宁羽衣一眼就认出,是那调皮的完颜两兄妹。哥哥好像叫完颜明,人小鬼大,总是流鼻涕。妹妹叫完颜芳,眼睛又大又亮,一点都不怕生人,而且资质绝佳。
哥哥此刻紧紧地抱着妹妹,用身体挡在妹妹的身上,在他的背后插着两根羽箭,一根穿透了喉咙,另一根还插在后心上。
妹妹被哥哥保护得很好,只露出了头发和一只小手,若是在夜里,估计没有人会发现在哥哥小小的身体下面,还藏着一个妹妹。
可惜哥哥的舍命保护,却换不了妹妹的平安无事。
宁羽衣心头一紧,忽然有种怮哭的冲动,眼角不禁泛出泪光。
突然,他发现妹妹的手竟然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他马上冲过去,抱起哥哥的尸体,放到一边,然后伸手去摸妹妹的脉搏。
咚……咚……
虽然异常微弱,心脏却依然在顽强地跳动着,犹如风中的烛光,黯淡摇曳却不肯熄灭。
这是奇迹呀!
宁羽衣兴奋得差点大叫。
他马上运起真气,自丹田处输入完颜芳的身体里,将她体内的寒气逼出。然后拿出一颗丹药,只捏出很小的一块,用真气将地上的一块干净的雪融化,然后将丹药溶在水里,将药水喂入完颜芳的口中。
一番急救措施做完,完颜芳的小脸终于变得开始红润起来,呼吸也清晰了许多。
宁羽衣忐忑不安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浑身乏力瘫坐在地上,大笑着喘气。
他手指天空,笑骂道:“贼老天,逍遥子,看你干的好事!你要灭世,我要救世,各行其是,但我始终相信,人定胜天!”
“你看,生命它虽然无比脆弱,但也无比顽强,无论你们如何摆布,生命都会自己找到出路!”
“活着,就有希望,你们谁都别跟我争!”
宁羽衣骂完,伸手小心翼翼地抱起完颜芳,飞回草原人现在的营地。
完颜芳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
梦里面,到处都是惨叫声、鲜血和火光。
族人们像牛羊一样被一群铠甲鲜明的骑兵驱赶着,杀戮着。
杀人者,被杀者,所有人都在放声咆哮,仿佛是他们此刻唯一能够发出的声音。
咻!
一根羽箭从黑暗处射来,目标是完颜芳的额头。
哥哥完颜明突然从她身边站起,用力抱住了她。
羽箭从哥哥的颈后射入,箭头从喉咙突出,鲜血激射。
“哥哥!”
完颜芳大叫。
哥哥用怜爱的目光看着她,嘴角动了动,却说不出一句话。
咻!
第二根羽箭射来,噗一声插入完颜明的后背心,刺穿了他的心脏。
哥哥面容扭曲,五孔流血,却依然嘴里念念叨叨着想说些什么。
完颜芳似乎听见,哥哥在说:努力活下去,千万不要死。
可惜她再也听不到哥哥的声音了。
完颜明用最后的力气将她压在身下,然后帐篷的缆绳被人砍断,帐篷如同一块黑幕,重重地落下,覆盖了完颜芳最后的视线。
“哥哥,你别死啊,哥哥,我害怕。”
完颜芳小声的念着,正如往日自己在哥哥身边撒娇的样子。
可惜哥哥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外面的声音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难受的空寂。
天地无情。
她就像堕入了深渊里面,四周包围她的是黑暗,无助,孤独,寒冷,皆而有之。
完颜芳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南迁的路上。
她躺在一辆马车的车厢里,身下是厚厚的床褥。虽然马车一路颠簸,但她依然觉得像是躺在云朵上一样的舒服。
她看到身边坐着一个人,正在盘膝打坐。
“神使大人。”
她轻轻地说,双眼忽然涌出泪水,朦胧了视线。
她明白了,哥哥已经永远离开了自己。
生逢乱世,无所依归。
宁羽衣张开眼睛,看着她,露出温柔的笑容。
“完颜芳,你愿意当我的徒弟吗?”
完颜芳看着神使的眼睛,就像两座深潭一样幽邃,给她一种安心的感觉。
她用力抿起嘴,伸手擦干眼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愿意,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