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宁不知从哪里换了身长衫,看起来比之前体面不少,但隐隐崩坏的神智,和听到动静时倏然转头的过于警觉,着实让锦辰惊了一下。
这人看着怎么像是疯了。
锦辰打量几眼,特意选了个远点的位置坐下,“你想找我说什么?”
叶子宁侧过身,正对着锦辰而坐,随意梳起的额发掉下几缕,遮在阴恻恻的眼前,语调却温和得有些诡异。
“锦小少爷……”
前世今生的记忆在脑海中不断重演,叶子宁被割裂得极近疯魔,只恨想起来的时机太过不对。
可事已至此。
叶子宁想做的,就是让叶郁慈失去所有庇佑,最好是比前世还要惨上三分!
叶子宁眸子发狠,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眼角泄出几丝难以抑制的恨意,顷刻间转瞬即逝。
“锦小少爷,我要同你讲一件事。”
锦辰屏退左右,狭长桃花眸微敛,“说。”
“叶郁慈,根本就不是你以为的好夫郎。”
面对这个前世今生最大的变数——原本早就该死的锦家小少爷,叶子宁字字如泣,眼锋刻意显得柔弱。
“我知道……你想说叶郁慈做的那些事你都清楚,但远不止于此。”
叶子宁浑身都发着抖,艰难地跪下,拉着锦辰的长衫下摆,“你不知道,叶郁慈……他做过多少恶毒的事,他活了两辈子!”
锦辰扯开他的手,不动声色瞥向叶子宁的神色,愤恨割裂不似作伪。
看来是真想起来了。
叶子宁继续哀声道:“你不在乎吗?真的不在乎叶郁慈活过两辈子,做过多少令人发指的恶毒事吗?”
“叶郁慈上一世甚至克死过你!”
砰!
侧房的门被推开。
锦辰有些诧异望向叶郁慈。
“你怎么来了?”
“夫君!”
叶郁慈匆匆推门而进,恰好听见刚才那句话,心里顿时像被冰水泼过,苍白神色暴露出此刻的紧张。
他顾不得一旁的叶子宁,慌乱之下竟也跪了下来,指尖攥紧锦辰的袖口,语调破碎地不成样子。
“夫君,你听我解释。”
“你有什么好解释的?”
叶子宁前世今生的怨恨加在一起,恨不得撕碎了叶郁慈,猛地伸手推他。
“难道你不记得上一次发生过什么?不过只是让你替嫁而已……”
叶子宁的泪水滚落,嗓音哽咽到极致,两世都没能保全家人的愤恨在心中不断纠缠。
“你就算有什么仇恨,冲着我来就是,为什么要害死我爹娘!你还……还要抢走段临风!”
“叶郁慈!你敢承认吗?承认你没有机关算尽,承认你不是个恶事做尽的毒夫,承认不是你克死了上一世的锦辰?”
叶郁慈神色顿变,朝着叶子宁的脸扇去狠狠一掌,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闭嘴!”
叶郁慈看向叶子宁的目光发狠,意识到眼前这人,亦是上一世害他死无全尸的人,狭长的凤眼内满是阴冷杀意。
他紧紧捏起叶子宁的下颌,骤然逼近,竟也有些疯魔般,“我做什么了?从前我没有辩解过吗?我究竟什么时候想要抢段临风?”
“他那样的畜生,也就只有你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这一世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叶子宁有些恍惚,脑袋剧痛无比,一会儿是梦中段临风对他关怀备至,深情到羡煞旁人,一会儿又是那日在酒楼撞破的奸情,是段临风对他丝毫不留情的打骂。
“不对……”
叶子宁余光瞥见高坐在主位上,如壁龛神明般淡然,看他们撕扯的锦辰。
叶子宁又突然低喃了声,冷嗤。
“叶郁慈……你别想扯开重点”
段临风…反正已经死了。
现在最重要的根本就不是这件事!
“你克死过锦辰是真,让锦家人失望至极悲痛欲绝也是真!你还怎么好意思安心做他的夫郎,你怎么配!”
叶郁慈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怔在地上,几乎要维持不住跪着的姿势,更不敢去看锦辰现在是什么表情。
争执不休的侧房内,终于陷入死寂的安静。
叶子宁终于掰回一成,疯意尽显,还想说些什么“罪证”,握在掌心的短刃也迫不及待想要动手,却陡然间被点上哑穴。
他惊恐抬头,下一瞬就被锦辰狠狠踹翻,失去可以杀死叶郁慈的最佳时机。
锦辰轻而缓地吐出一口浊气。
叶子宁以为的淡然冷眼看,实则是找不到话口插嘴,更怕误伤到叶郁慈。
真挺吓人。
锦辰揉了揉眉心,拉起叶郁慈的手,“阿慈,你先起来。”
叶郁慈的手冰冷彻骨,触及到温热时蓦地抖了一下,惶恐不安席卷全身,怯怯仰眸望去,狭长凤眼氤着奇异的红。
“夫君……”
他不知道锦辰信了多少,但哪怕只有半分……也足以改变重生而来…得之不易又梦寐以求的温情。
叶郁慈太害怕失去这些。
“夫君,你不要信他,不…不对,是我不好,我做错了……”
叶郁慈惨白的冷艳面容滚落凄楚泪珠,跪在锦辰身前,墨发散落,似是被驯服的艳丽毒蛇。
锦辰心中一痛,不由分说将人扯进怀里,掌心捂住他的耳朵,“阿慈,阿慈。”
好一会,叶郁慈才勉强冷静下来,紧绷的身体却仍然在细细颤抖,被捧着脸被迫仰头,湿漉漉的眸子撞进锦辰温和包容的眼神里。
“你没有克死我。”
叶郁慈却摇头,“我……我有。”
他哽咽出声,情绪都有些崩坏,猛地扑进锦辰怀里,额头抵在颈窝,紧紧抓住肩膀。
“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以为我死了的,可我还没死,我是做过很多坏事……可是…可是我这一世从未想过要害你。”
“我知道,我知道阿慈。”
锦辰亲了亲他的鼻尖,低声安抚,嗓音轻到只有彼此才能听见。
“我知道你有前世今生,也知道前世没有锦小少爷,但是阿慈,这里有锦辰,能明白吗。”
叶郁慈愣了一下,呢喃着复述这句话,茫然逐渐变得恍然,冰凉的指尖轻轻摩挲锦辰的脸颊。
“只有这一世,你才是…锦辰。”
“那…上一世。”
锦辰理直气壮:“挺好的,不然我吃醋。”
叶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