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逼仄的巷道传出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巷口拐角的路灯投下的光,只将幽暗的窄巷照出丁点地方,三五人从底下跑过,影影绰绰。
红喜捂着一脑袋血,从黑暗处跑出,才刚逃进巷子里,巷头巷尾就跳出来几人阻断了来去的路。
那几人手中带着棍棒,步步威逼。
红喜见避无可避,又不想坐以待毙,啐了口血,龇着牙脱下外套缠在右手臂上,朝瘦弱的那几人冲了过去。
“他妈的还想跑?”
“给我拦住他!”
后头几人冲了过去,红喜瘦小的身体硬是扛了几个回合,才把其中一人干趴下,呼呼地喘着大气,脑袋上的血还在不断往下流。
“妈的还敢还手,打断他的狗腿!”为首的那个拽的二五八万似的,揣着一脸神气刚举起的棍子就愣是定在半空。
“要打断谁的狗腿?”身后传来冷冷一声。
为首的缓缓转过头去,忽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光,黑暗中根本看不清什么人什么长相,就被一拳打歪了脸。
“褚大哥?!”红喜既惊又喜,忙擦掉脸上的血,差点要哭了。
这拳还算轻,放在以前,褚卫是直接拧头的。
紧接着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褚卫三两下就把所有人手中的棍棒卸了,再一人踹一脚,顿时哀嚎声遍地。
“刚刚说要打断谁的腿?”褚卫将那人的头发一拽,迫使对方仰起脖子看他。
那人嘴歪了一边,嘴里喷着血都要连忙认怂:“啊我的我的……”
没等对方求饶,褚卫照着那人的膝弯处,重重一脚下去,直接踩断了那人的腿。
鬼哭狼嚎还没叫出,褚卫就将对方脑袋往地面一撞,叫那人晕死过去。
“起来。”褚卫脸上裹着浓重的杀气,伸手将怔愣中的红喜拉起,“还能走吗?”
红喜咧嘴站起来:“可以,没问题!褚大哥你一个人来吗?”
“嗯。”褚卫走在前头,沉闷着没怎么说话,红喜一步一踉跄跟在后头,大气也不敢出。
褚卫走到巷口,脚步就放慢了,似有意等着红喜。
红喜忍着脚痛,快步跟上。
“褚大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红喜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定位。”褚卫呼出一口凉气。
“对了,我还没给先生回电话呢……”红喜说着就要打电话,但电话手表的屏幕已经碎开,可能是被闷棍那几下敲到了,他有些沮丧地叹了口气。
褚卫睨了一眼,收回了视线问了声:“你发现了什么?”
不然不会被人追着打。
“瘦皮猴。”红喜咬牙切齿地说,“只要是打听关煞将的人都会被他们带进小黑屋关起来,我是逃出来的,和瘦皮猴撞个正着,就非得要灭我口……”
“瘦皮猴就是个王八蛋……”红喜咕哝着,殊不知他褚大哥心里已经酝酿着一个杀人计划了。
红喜回到连怀居,收到消息的计承急匆匆赶过来给他处理伤口。
褚卫就一声不吭地站在旁边盯着,虽然不觉碍事,但有种被监督的感觉。
“你不去盯着你家少爷,盯着我干嘛?”计承有些恼火。
“没盯你。”褚卫实话实说。
“那你盯着伤患干什么?”计承拧着眉给红喜额头上手指长的伤口消毒,双手轻起轻落,但碘伏一上还是有明显的痛感。
红喜“嘶”了声,褚卫很轻地蹙了下眉头。
计承瞥了那尊冷冰冰的石像一眼:“没事别在这里影响我操作。”
“计医生……”红喜想说点什么,但瞥到计承那藏着冷刀的目光,就闭嘴了。
褚卫没说什么,顿了一下,转身离开。
红喜眼角余光一路跟着,那高挑背影到门口,一拐弯就不见了。
计承不爽地“啧”了声:“别乱动。”
浴室门终于打开了,红福和冯陈齐齐转回头看去,只见长衫笔挺的先生搀扶着浴袍紧裹的连古走了出来。
哟,这是醒了?冯陈忙迎上去扶着,走近看又发现垂头的老大似乎还没醒。
所以他刚刚听到的似有似无的声音都是红先生在自言自语?
红福过去帮忙,两人将连古一架走,红官整个人都松了下来,挂着一脸冷峻往懒人沙发上一坐,目光移到黑洞洞的窗外去。
“先生,床上躺着吧。”红福走过来,知道药浴之后的时间最好睡觉了。
这时,褚卫走了进来:“人回来了。”
没等红官开口详问,褚卫就把事情经过都交待了遍。
“瘦皮猴?是哪个王八蛋?”冯陈一听这名号陌生得很。
“就是上次大闹我们红宅,把先生劫走的那个。”红福补充了句。
“是他?”冯陈这才想起那个蹩脚的小人物来,“他能掀起什么风浪?”
“凭他的确成不了什么气候。”红官凝着眸,神情瞬时变得严肃起来。
红福有些不安:“是解家吗?瘦皮猴背后是解三……”
“解三代表不了解家,我更倾向于是解三以权谋私,或许是解家给了解三权力,盘这一出的是解三,毕竟解三和我有点私仇。”
这人记仇,而且一定会报。
冯陈轻咂着嘴:“这个解三那么狂,是有什么背景吗?”
红福:“原来是山中土匪头目。”
“土匪头子?时代过了。”冯陈嗤之以鼻。
红官轻哼了声,语气是完全没有把这号人物放在眼里:“剿匪时弃山而逃,对战时缴械投降,与解四爷看对眼后狼狈为奸,之后就成了解家的走狗。”
冯陈哑了下,眨巴了下眼,想不到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人,说话也挺带感,难怪老大会沉迷得要死要活的。
冯陈的关注点不同,虽然知道老大未必就看中人家这一点,但不影响他对未来大嫂的刮目相看。
“原来这人从头到尾狗到底啊。”冯陈啧啧鄙夷,不说他这种黑白两道周游的人看不起,连打小混黑道的褚卫都无法直视,那是流氓底线。
“所以先生,他们抓那些人是要干什么?”红福在担心解三接下来会有什么骚操作。
“但凡问我红官者,都会失踪,他们或许在制造一种‘诅咒’的假象,久而久之就没有人敢来闯关了。”红官喝了口茶,用一种聊笑似的语气说出来。
一个无比现实的问题埋在他心里:关煞将活不过60岁是个诅咒,这个即使众所周知,但因危急不到他人,所以人们谈归谈,总不会觉得有什么远离的必要,一旦关乎他人安危,关煞将变成灾星瘟神也就一夜之间的事。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冯陈对这种行为挺不齿。
关煞将之所以能脱离解家自立,是因为他不受资本限制,可以不遵循市场规则,但凡解家能只手遮天的地方,都不能拿他怎么样。
要是连关都守不了,那一家子要养活,恐怕得另谋出路,只是这样的出路会重重受阻,太过艰难。
从解家自立门户出去的,从古至今也只有这第七任红官开了这个先河,或许最终只有一个活法,滚着出来跪着回去。
红福满面愁容,或许解三的算盘精髓在这里。
都身为管家,比起心眼,他总是自愧不如。
红官心里头闷闷的,解家不会走这么曲折的路,何况他们也等不了,小时候还能跟他计较鸡毛蒜皮的事,现在是火烧眉睫了,越干脆对他们越有利,其余那些花里胡哨的手脚,多半是解三自己公报私仇搞出来的。
“我去看看红喜。”红官正要起身,就看到红喜一瘸一拐地走进来,头上还缠了几圈绷带。
“先生,我回来了。”红喜扬起个笑脸,表示无碍。
在场除了那个昏迷的,所有人看他这副惨兮兮的模样,都心疼得皱起了眉头。
“红喜你过来坐这儿。”红官挪了个位想让红喜坐下。
红喜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先生我没事,真的。”
也许是因为有个严师在场,红官看了惯常板着脸的褚卫一眼,没有强求了,转头问红喜:“他们关你的地方,还记得吗?”
“记得。”红喜很有把握,天黑不妨碍他认路,再说他经常到城里采购东西,对城中的大街小巷怎么拐都烂熟于心了。
“有什么需要我们出手的,红先生尽管开口。”沉默许久的褚卫终于说话了。
“反正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老大都说了,您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只要您吩咐的,我们杀人放火都办。”冯陈嘴快了,在几双惊奇的目光中紧急捋直了舌头,“是赴汤蹈火。”
红福弯着眉眼,连先生果然值得深交啊。
红官抿了抿嘴:“言重了,只要确定那些失踪的人在什么地方,安不安全,这次我想亲自去。”
“先生!”红福红喜异口同声,担心是不言而喻的。
“没关系,他们是当我废了。”红官长衫衣摆轻轻一甩,站起身来,“你从他们那里逃离出来,很快他们就会将人转移走,所以事不宜迟,我们得赶紧行动。”
褚卫很自然地把目光转移到红官的腿上,难得的面露迟疑。
倒是冯陈有些蠢蠢欲动:“我也要去,红喜你的仇我来帮你报!”
褚卫将目光移回冯陈脸上,只片刻就又转走了。
红官视线从床上扫过,压低了声音:“福叔红喜,麻烦你们留在这里照看着连先生,他要是醒了问起我来,就说我回了趟红宅就行。”
这一交代,两人忐忑一对视,又把目光转向冯陈褚卫,像是把身家性命相托一样。
冯陈拍拍红喜的肩膀:“把位置发我手机上,我开车过去。”
红官不主张大动干戈打草惊蛇,所以没有带多少人过去,除了冯陈褚卫,就只留一个懂急救的特卫在车里接应。
根据红喜的提示,他们来到了一个名为“十号仓”的地方,原来是囤放粮食的仓库。
悍匪横行的年代,南城物资匮乏、粮食紧缺,军政处从各地调拨粮食运到南城仓储,十号仓就是当时的囤粮仓,仓库里的粮食既供军需也防灾荒,剿匪战争结束之后,遇到了大旱灾,粮食供应不济,十号仓也就空了下来。
因为地处贫民区附近,地段不是很好,至今没有被哪位大佬相中。
红官在车上倒是听冯陈提到一二,貌似连古有意将其盘下,至于盘下来改建成什么还在规划中。
话说连家的业务范围什么时候扩展到了地产上了?
十号仓……红官沉吟中就已经到十号仓附近了。
下车前,褚卫给红官戴上了空气导管耳机以便联系。
十号仓为平房仓,占地面积不到500平米,外围筑着厚高土墙,大门有专人把守。
三人远处观察了阵,大门处并没有安装什么摄像头,有几分临时用地的感觉。
大门外雨棚里停靠着的两辆卡车的前照灯亮着,正对着大门,车上应该有人,至少司机在。
这是要准备装卸什么货物还是转移失踪人员?
卡车旁边有两辆小轿车,把守的两名人员还配有步枪。
按照原计划,他们三人得分开行动,一个绕到后门,两个从前门进。
三人的手枪上都装了消声器,但为了防止过早暴露,红官主张不到万不得已不开枪,这点冯陈褚卫也赞成,毕竟他们也不想因为枪弹留下什么证据。
两名把守的人员正百无聊赖地来回走动着,忽被暗里飞出的两把小刀扎中脑门,与此同时,卡车上的司机震惊发现守卫倒地,正要按响喇叭,就被突然伸进来的黑手拧了脖子。
冯陈褚卫收缴了卡车司机两人的手枪,将守卫两具尸体利落拖走后就从大门潜入,还送值班人员归了西。
红官则踩着红喜的逃亡路线来到后门处,惊讶发现后门也停靠了一辆货车,车灯依旧亮着。
也许是傍晚红喜从此处逃离,让他们有了防范意识,所以才加派了人手?
斟酌片刻,红官没有从后门进,而是翻过了土墙,从侧面进入仓库。
前后门各有一个亮灯的值班室,除此之外还有一间铁皮门虚掩着的库房亮着灯。
偌大的仓库被隔成了四五间,每间库房都焊上了铁皮门,铁皮门外还有交叉巡逻的两人。
红官一个闪避,躲开了巡逻视线后再掷出两把飞刀放倒了人。
“亮灯的交给我探查。”红官幽幽说了句就潜入黑暗中。
身穿黑衣的他藏进夜色中就很难被发现,避开后门值班人员的视线,很快就绕到了后头亮灯库房的窗户下。
哐当一声,窗被突然推开,一杯茶水从里头泼了出来,红官险些被泼到,还好闪得快。
“那批货在哪?三哥让我们过来取货,天亮前必须送到码头。”
这把声音挺陌生。
他们这是准备转移什么货物?
红官凝神静听,就听到了一把熟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