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沈家回来后,连古就借口谈事留在了红宅。
红福让人连夜收拾个房间出来,没想到半夜连古还是钻进了红官的被窝里。
“开锁的本事还真了不起。”红官关灯不久,床一沉,就被一只手揽住了腰。
之前防“流氓”,门窗都锁稳,密不透风依旧能被这人溜进来。
“我特意留下来,你就把我赶到隔壁去?”连古脸蹭着他后脑勺的碎发,收束了揽腰的手,胸膛贴着他的后背,温沉的声音听起来很让人安心,“冷不冷?”
“不冷。”红官的手掌覆住连古刚劲的手臂,身心暖成一片。
福叔都准备了电热毯,要是还冷,他就得找个洞藏起来了。
“沈家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红官还在想不久前他们和沈局的那顿饭。
“睡前想正经事会影响睡眠质量。”
“……明天的新闻一定会……”红官试图转移的话题淹没在一片湿潮中。
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了。
红喜兴冲冲地跑来先生的房间,正要敲门,房门吱呀一开,迎面的却是春光满面、神采奕奕的连先生。
“连、连先生?”红喜小小诧异了片刻,下意识偏头扫了眼卧室。
“他还在睡,什么事?”连古踏出房间,伸手带上了房门。
先生还在睡,连先生怎么就从先生的房间出来了?
他们昨晚聊得很晚?太辛苦了!
但看连先生精神劲挺好的啊,想必是昨晚的方案得到了解决。
在连古的眼神追问中,红喜慌忙甩掉了臆想,说回正事:“连先生,新闻出来了!”
意料之中!
连古接过红喜的手机滑动了几下商报热榜,果不其然,他们去沈家赴宴的事被争相报道了出来,解家关煞将与连氏集团总裁双双现身沈府家宴,直接大方坐实了合作关系。
不仅如此,红官身上穿的云锦长衫、手上戴的金魏冬装时尚秀场的联名手套,一石激起千层浪,连家、沈家、樊家、金家、魏家都纷纷跳出来留言点赞。
那些想巴结攀附的,顺水推舟就表了个态。
这样一来,支持红官的势力进一步得到了扩展与证实。
其中最难搞的当属连家和沈家,背后的军政势力不容小觑。
连家是出了名的无人敢得罪,沈家烟草在海内外的地位无法撼动,谁都不敢来争这块蛋糕,但谁都想得到他家背后的资源。
沈家烟草几乎跟任何行业与势力打过交道,曾一度比肩野蛮生长的金家博彩,后来金家经历了政策整改的几次大起大落,实力大不如前,被沈家甩了几条街后,变得越来越低调。
魏家则一直走在时尚前沿,集团旗下拥有三十多个品牌,业务范围涵盖了时装、美妆、首饰、香水等多个领域,在海内外的关系户众多。
不管怎么说,这次的新闻报道一出,至少让红官攒足了人脉,增强了与解家抗衡的力量。
要不说连古的眼光极具前瞻性,看似不经意,其实每一步都算计好了。
先是参加了金魏联合举办的时尚冬装大秀,从中牵线,和金魏两家打好“笼络”红官的招呼,紧接着又打听了出席沈家宴会的媒体资源,顺利将红官推到了镜头前,只是没想到红官会穿上樊家赠送的云锦长衫,这倒与连古的想法不谋而合。
“连先生,先吃个早饭吧。”红福过来打扫香案,“先生他一向晚起,不好意思啊连先生。”
连古笑了笑说:“没事,让他多休息吧,估计今天会有客人上门来,你们只管迎接客人,要是问起红官来,就说他被连家请了过去。”
这几天下来,红福总算看明白了,两位先生在下一盘大棋,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刻,连先生的八面圆通正好弥补自家先生的不沾世故,这平稳从容的布局走棋,看着就让人莫名安心。
“知道了,请连先生放心。”
“我先回去吃个药,晚点再过来,要是你家先生问起我,如实说就好。”
连古交代完,在院子里的火棘树下逗留了片刻,就回去了。
冯陈的车早早停在榕树下候着,远远就看到自家老大一路抽着烟过来,来到车前才掐灭了烟头。
这是昨晚失意了?
“老大,万家来人了。”冯陈不想一大早就来扰人春梦,但万家那边来势汹汹,怕褚大哥在家也应付不了,这才过来接人。
“知道了,回去吧。”连古只是淡淡说了句,很快就在后座闭目养神起来。
为了给老大好好休息,平时五分钟车程,冯陈愣是开出了十分钟。
回到别墅,万家来的贵客已经等到面色暗沉了。
而连古一下车,那漠然的眼神让人看了也直起鸡皮疙瘩。
连古前脚刚走,后脚红宅就来人了,来的是张家人。
据消息称,张家旗下的酒店管理公司有意和解家地产合作,联手探索“酒店+地产”新模式,这次上门来恐怕还是跟解家有关系。
“连家今早来人将我家先生请了过去,抱歉,让张先生白跑一趟了。”红福按着连古的话说了遍。
这位张先生看上去年近花甲,肚大腰圆,略显老态的脸上挂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很质朴。
“那倒真不巧,怪我没有没有提前打声招呼,有些冒昧了。”张先生有些意外地叹了口气,“如果红先生回来,就说我张劲声来过,回头先生有空,麻烦您给我打个电话,我再前来拜访。”
张劲声递给了红福一张名片,正要告辞,堂外来人了。
张劲声就这么和王家的王蔼仁碰了个正着。
多少有些晦气!
王家经营着矿业,在南城和解家矿业明里暗里竞争,对解家的家业觊觎已久,这次上门的目的不言而喻。
“什么风也把张总吹来了?”王蔼仁身材魁梧,长得五大三粗,身边带着两个彪形大汉,如果不是知道来意,还以为是上门找茬的。
业内人都知道王蔼仁不仅长相不雅,性格也是嚣张跋扈,如有可能,大家都不想跟他正面刚。
“王老板不也是闻风而来?”张劲声瞥了他一眼,没什么好气。
红福把人迎进门,同样的话跟不请自来的王蔼仁说了遍。
“看来你我都扑了个空。”王蔼仁皮笑肉不笑,“前不久传出的‘强强联手’,怎么这回想通了?”
王蔼仁话里有话,分明是要噎张劲声。
张家与解家有合作关系,王家和解家就是死对头。怪不得王蔼仁阴阳怪气,毕竟最开始的立场就不一样。
张劲声早料到踏入红宅那刻开始就有许多非议,不过没关系,深思熟虑之后,这就是他的选择:“这倒不劳王老板挂心。”
王蔼仁运气好,早年发迹,吃喝嫖赌抽哪一样都沾了手,曾一度是南城黑帮头目,南城整改之后,就收敛了脾性,舍掉了边缘生意,专心搞矿业,但还是会留意黑白两道的动态,比如那些竞争对手。
解家和张家的意向合作,王蔼仁自然知道,好巧不巧在红宅碰了面,逮着个机会,不挖苦等着干嘛?
“解家不就是看中张总的品牌影响力和运营能力,这两点四城当中确实没几个能匹敌。”
张劲声咧嘴一笑,不得不承认王蔼仁的商业敏锐度,但少说了两点,他家除了经营不错,还具有完善的生态链体系以及高品质的会员流量,这些都是解家探索酒店领域,优先选择他家的关键。
而张家会选择解家,也是因为解家在业内不论是房地产还是物业业务都以高质量着称,总的来说,各取所需。
“王老板,倒是有操不完的心。据我所知,最近资源吃紧,王老板和解家的竞争在于关键矿产,有这门心思不如放在矿产资源供应能力上。”
如果没有钻研分析,又怎么知道海内关键矿产的供应链安全存在着资源性和技术性短板?
张劲声这句提醒让王蔼仁刮目相看了。
由此可见,商圈里的相互窥探,并不局限同行。
关于矿业,不仅海内存在问题,海外矿产资源投资也有不小的竞争和风险。但这些王蔼仁目前操心不来,因为矿业这块拼到最后还是军政力量,就看谁的背景显赫,好不容易在解家内部矛盾这里出现个转机,他当然要铆足劲攻坚关煞将才是。
谁都想走捷径,但谁都免不了迂回一场。
红福尴尬地站在一旁,听他们唇枪舌剑含沙射影,时不时给他们添点茶。
张王一番“口水战”,谁都没得利,就都悻悻然离开了。
反观后院的红官正躺椅上悠闲晒着日光,昨晚跟连古拉扯太久,整得他现在都有些疲乏。
《神煞录》盖在脸上,红官长长呼了口气。
“外面的人走了吗?”红官问正泡茶的红喜。
“刚走。”红喜倒了杯茶给红官,“连先生真是料事如神啊,说会来人就真的会来人。”
红官喝了口热茶,心旷神怡:“你不用过去训练?”
“要啊,褚大哥说延后一个小时,晚上再加训回来。”
“没听说他们参加什么活动吧。”
“没有,好像是来了客人,走不开。”
连怀居来了客人?第一次听说。
何况连家搬来这个地方,对外也是保密的,除非来了“贵客”。
要说是“贵客”,算不上,对于连怀居,某种意义上还能称之为“瘟神”。
“我说了,谢谢老爷子的好意,大少爷可以回去了。”连古的语气淡漠得出奇,不自觉抽起了烟来。
连古很少会在客厅里抽烟,都是因为眼前这位翘着二郎腿的万家大少爷万象!
万家大少对香烟过敏,这事没几个知道,偏偏连古知道,还在他面前抽烟,纯粹是恶心他,并下了逐客令。
万象皱眉盯着他,内心一阵波涛汹涌。
如今万家的万重山已经是半退休的状态,手底下的产业分别给了一双儿女管理,万家大少爷万象接手的是弹药武器板块,万幸竹接手的是影音视听板块。
万象顶着一张五官立体的脸,一双细长的狐狸眼,和万幸竹一样颠倒众生,偏偏西方骨、东方皮又给人一种浓重的贵气感,要不怎么说万象是名副其实的“贵公子”呢。
放下旧怨,一大早跑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来“请”人上门吃顿饭,居然被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万象心里多少有些不快和沉郁。
“原本以为你闹着玩,没想到还来真的?”万象将一份报纸甩在桌面上,带着几分指责的语气。
连古扫了眼报纸上刊登的内容,无非就是关于连家成为关煞将后盾的报道。
嘴里吐出一口缥缈烟气,连古刀人的眼神隐藏在烟雾缭绕间:“我的事,与万家无关,你也管不着。”
万象额前一边的刘海半遮住眼,视线却紧咬着连古不放:“这是老爷子的意思,你可以不去,但别忘了鼹鼠的身份!”
连古冷冷抬眼,全身的刺在刹那张开,连捏烟头的指尖都泛着尖刺的芒光,之后吐烟,点头,不说废话。
万象坐在沙发上,往前倾身,手指点了点桌面,姿势十分霸道:“记住了,鼹鼠始终都是鼹鼠,身上有再多光环,都不是你的。”
见连古不说话,万象微眯了眯眼:“没人能打万家的主意,尤其是你。”
更别指望能接手万家的任何生意。
冯陈褚卫在一旁听到火大,咬牙切齿就想关门放狗了。
放着好好的连家家业不继承,谁特么看中万家?
万象放完狠话,起身正要离开,身后传来一声警告:“车祸的事,记着。”
连古再次把立场挑明,从那一刻开始,他已经无法再与万家为伍,明面上的和气,也不过是不想让无辜的人卷进来。
这注定是一场到头来都会见血的相持。
万象侧头斜看了他一眼,阴恻恻地说:“你提醒我了,我还另外准备了一份别致的见面礼,要是有机会,一定送上。”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连古灭了烟头,仰头,朝虚空长长吐出一口烟。
“老大……”冯陈盯着那个甩着狐狸尾离去的身影,压抑的一口火气即将喷出,就被一旁褚卫按住了手,眼神示意他闭嘴。
上次带队捣了人家的窝点,是连古的报复,也是万象罪有应得。
时隔多天,两人再次见面,没掐起来,已经是十分克制了。
或许是“鼹鼠”这个身份,让连古有所收敛,也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他并不是很痛快。
烟随人走,连古沉默地去了酒架取出一瓶酱香型白酒,又沉默地回到餐厅闷酒喝。
看自家老大那么郁闷,冯陈当即决定要告诉他一件开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