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佶和赵桓一下子站了起来,赵佶脸色有变,追问道:“怎么?九哥,有闲话?”
不愧是太上皇,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核心。
赵桓反应稍微慢一些,也是马上明白过来。赵构早不提晚不提,正赶上这个时候突然提出这个非常敏感的话题,一定是听到看到了一些什么。
赵佶和赵桓平时一个在书画院,一个在伏牛山,虽然远离朝堂核心,但却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都是曾经身处最高皇位的人,可是知道这个问题的敏感性和重要性。
“是啊,阿爹。如果只是一些闲话倒也罢了,现在看来,可不仅仅是闲话,还有些‘闲事’也很烦人。”赵构苦笑道。
“哦,不妨说来听听。”赵佶很是平静地说道。
赵佶传位于赵桓,虽然是“匆匆忙忙”的,不过那个时候,赵桓已经是太子,而且已经成人,并且以太子身份开始辅佐赵佶做一些事情。
但现在德王、宁王、夏王都还小,怎么会突然发问?一定是朝堂上出现了风言风语。
“朝堂重臣要我早立储君,已经暗流涌动。我已经明确提出,孩子成年之前,不宜早立。可现在旧事重提,我不得不重新考虑这些人的动机,是真为大宋帝国着想?还是为自己着想?况且,虽然没有立储,但皇后乃是一国之母,贤惠淑贞,德王品学兼优,正在一步步成长。我都不着急,真不知道他们着什么急?阿爹,您是过来人,可有什么建议?我是真不想有什么内耗发生,咱们这个国家,不能出现内部不靖的局面。”赵构很是有些“动感情”地说道。
“既然如此,九哥何不早立德王为储君,也断了某些人的念想。”赵桓在一旁说道。
“不妥。”赵佶果断插话道。
“有何不妥呢?”赵桓问道。“早立皇储,早定人心,九哥也好早做培养,趁着自己还年轻,把德王培养出来,不是一件好事吗?”
“早立储君,看上去是稳定了朝堂。但实际上危害也很大。德王年幼,九哥鼎盛,这个中间还有多少年?恐怕九哥自己现在也没有明确的时间表吧。别忘了,九哥可是三个儿子,没准还会有第四个、第五个。九哥虽然后宫单薄了一些,但也是有诸多妃子还没有开怀,海外不是也还有一个黛妃、还有一个什么莎妃的……”赵佶才不管赵构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更红,只顾自己说道。
“还有丽妃娘娘呢,你道端木家的势力小吗?明年是大选之年,九哥虽有皇命,但规矩还是要遵循的。今年选进宫中的众多才女当中,没准九哥还能相中几个,又增加了一些变数。现在骤然册立储君,会断了多少人的腾飞之路?越是现在这个年代,有这种想法的人会更多。万一有宵小之徒盯上德王,你防备到什么时候?防备那些方面?不正好把德王架在火盆上吗?”赵佶这个文艺皇帝的脑细胞果然看问题与众不同。
“所以,当下不立储君为上策!”赵佶对赵构说道。
赵桓突然说了一句:“不立是立,立是不立。”
赵佶笑道:“大哥说的这句妙,就是这么个章程。”
都是九五之尊下来的老狐狸,对待这个问题,还真能帮着赵构出出点子。
就这一句话,点醒梦中人。
“好好,就按照这个思路办。唉,还是离不开你们的帮助,阿爹,大哥,有什么看着不妥的,尽管提,既是为我,更是为大宋。”赵构满含深情说道。
“我是一个散淡的人,那个书画院的院长蛮适合我,我干得高兴。别的事情,我可干不来。”赵佶可不会接着赵构的话说,而且赶紧先说,要不然,自己的大儿子没准还真当真了。
就今天的事,你以为这个九哥没有自己的心思?讨个法子是真,试探也是真,我这老大可别接这个棒槌。
“我也一样,现在这个国史馆馆长的差事就不错,静下心来看看书,研究研究学问,编纂咱们大宋第一部《编年国史》,这可是一个庞大而长远的工程,我力争在有生之年完成它。”赵桓文采还是很不错的,不要讲政治,只讲学识学术,赵桓这个馆长非常称职。
赵佶点点头,老大成熟了许多,不再是愣着头往上冲了。顺福宫一事,终于让赵桓认识到自己在政治上的幼稚,也真实地看清楚了赵构的实力,远远不是自己能比的,加上朱皇后极力规劝,赵桓最终才得以静下心来想一想,自己能干啥?
赵构任命他的国史馆馆长,的确是一个非常适合他的位置。
不用担心出现文字历史性的“商榷之处”,一个邓肃就完全搞定,邓肃治学之严谨,眼睛里不揉沙子,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三人继续说了一些家长里短的闲话,赵佶和赵桓便带着自己的家人各自回府歇息,毕竟明天一大早还要应付各色人等的拜年,还是要养精蓄锐的。
赵构却丝毫没有睡意,眼看着前院的烟火已经接近尾声,孩子们早已没有了喊叫声,都累得乏了,便由各自的父母接回家中休息,这也是赵构为他们算是放了一个小假期。
因为平时他们兄弟姐妹必须住在宜安居专门为他们准备的宿舍,过的是集体生活,潘贵妃负责他们的生活和功课辅导检查。只有在周末才可以回各自的家中和母亲团聚,赵构只要在京,每周至少要和孩子们待一天,这也是孩子们最开心的时间,当然,还有最开心的是潘贵妃,因为赵构一定会在这里过夜的。
邢秉懿皇后带着自己的三个孩子回到静安居客厅,看见赵构还在那里沉思,急忙上前询问道:“九哥还在忙吗?孩子们困了,我先带他们睡觉去。”
赵构挥挥手,让三个孩子过来,拉住他们的手说道:“孩子们,过年高兴不高兴?开心不开心?”
老大赵神佑是个“老大”的样子,冻得红红的脸庞却还带着笑说道:“阿爹,我们可高兴了,您讲的故事真好听,我们还要听。”
赵构搂过神佑、佛佑两个闺女,各自在她们红扑扑的小脸蛋上“啃”了一口,逗得俩孩子咯咯咯笑个不停。
对五朵金花,赵构可以说是溺爱到了极致。但对赵坚哥仨,要求却很严格,特别是赵坚,嫡长子,那是赵构重点培养的对象。
赵坚已经十岁,已经是一个大孩子,身子很壮实,长得像邢秉懿,眉清目秀的,乍一看,倒是像一个小女孩似的,只不过肩膀已经有型,这是翠玄子的功劳,熬骨淬筋,已经让赵坚的身子开始塑造成型。
他站在两位姐姐身后,虽然有些羞涩,但还是注意自己的姿态,自己是长子,要有自己的风骨,这是几位师父多少次教诲的结果。
赵构看向赵坚,赵坚知道父亲要和自己说话,急忙上前揖礼:“阿爹。”
赵构点点头,将赵坚拉过来,抚摸着他的头,亲切说道:“坚儿,你可知阿爹为何为你取名为‘坚’?”
“知道。阿爹希望我一生坚强,遇到任何困难都要勇往无前,绝不退缩。”赵坚坚定地说道。
“说得好,不仅仅是你,你们都要这样,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别忘了你们是兄妹,是最亲近的人,要团结起来,勇往无前。”赵构语重心长地说道。
赵神佑挥挥小粉拳,颇有豪气说道:“老弟,以后谁敢欺负你,老姐我大拳头呼他。”
赵构眼睛一瞪:“不许乱来。大丫头,我可听说你在太学院有个什么绰号‘太院一姐’,可是有的?你们身份特殊,如果行为举止上再特殊,就是搞特殊化了,记住,做人要低调,做事要高调。”
赵神佑吐了一下舌头,模样机灵古怪,赵佛佑却不管这些,蹭上来说道:“阿爹,大姐在学堂里可威风啦,大伙都怕她。”
得,这眼药水上的,赵神佑狠狠瞪了赵佛佑一眼,作势要打,却被邢秉懿拦住,笑道:“看看,告你的状了吧。我看啊,都是你师父惯得你。”
翠玄子老道什么时候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几个孩子都喜欢去他那里玩耍,他的内家功也很适合女孩子练习,别看赵神佑小,但也是略有小成,否则哪里轮的到她称王称霸。
“坚儿,最近功课如何?”这是要考校了,邢秉懿急忙把二女拉开,领着去里屋休息。
“回阿爹的话,这两天李先生身体贵恙,文课是欧阳先生在教,在讲《大学》;武课是圆真大师,在学‘罗汉手’。”
赵构点点头,欧阳珣学识渊博,治学严谨儿不失灵活,很对赵构的脾性;圆真是个老顽童,但一身佛门功夫最是精纯,罗汉手脱胎于少林罗汉拳,是圆真自创的一门佛家入门功夫,堂堂正正的路子,最是考验童子功。
“来,你打一遍我看看。”赵构很想看看自己的儿子练到什么程度。
“是。”赵坚答应着,后退三步扎住门户,从“拜佛式”开始,“礼佛式”“敬佛式”,三手连环起势,就已经看出赵坚的功夫非常扎实,跺脚有力,拳拳带风,一招一式,严谨中透着一丝灵动,沉稳中不乏变化,深得其中三味。
圆真的罗汉手一共九式,每一招式又分阴阳两招,合计十八手。看上去平淡无奇,但却威力十足,是大相国寺镇寺三大绝学之一。
一路罗汉手下来,赵坚已经微微见汗,但好在气息悠长平稳,足见其内功已经小有成就。要不然,这趟罗汉手可打不下来。
“好,不错。脚底下还是有些不稳,最后三式踏步差了三寸。”赵构随手边说边上手演示,“打虎式”“降龙式”“归山式”一一演示出来,顿时整个客厅犹如龙翔虎啸,满室生风。
赵构又指点赵坚的几处不足,嘱咐他下苦功夫扎马,“下盘不稳难长久,虎躯无力不中门”,赵构指出硬桥硬马才能有后劲,躯干中枢之力是保护中路要害的先决条件,武功,先讲力气的“足”与“久”。
父子俩人不知不觉进入了状态,一个教的认真,一个学的痴迷,连邢秉懿出来都没有觉察到。
赵构看上去在教赵坚,可别忘了,屋子里可是还有伺候的四名凤卫侍女,什么时候能旁观大帅亲自指点?功夫是相同的,尽管所学功夫不一样,但大道至简,其原理根源是本质性的东西,只一句“下盘不稳难长久,虎躯无力不中门”就足以让她们受益终身,何况还有赵构不厌其烦反复的演练。
这四人,最终在凤卫中脱颖而出,成为其中的佼佼者。
接过侍女递上来的热毛巾擦擦汗,赵构笑着问道:“坚儿,可曾清楚?”
赵坚激动地还在那里比划,不好意思地说道:“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赵构笑道:“这就对了,平时一招半式就要琢磨半天,何况今天连续三招,有些难为你了。”
又看看周围忽闪着大眼睛的凤卫,笑道:“咋了?大帅可不轻易亲自教学,你们明白了了吗?”
几名凤卫兴奋地红着脸,又是摇头又是点头,也难怪,赵构把功夫和战场杀人技巧妙地结合起来讲解,这几名凤卫都是上过战场的,能理解一些就很不错了。就连赵坚不也是半懂不懂的。
赵构喝了一口茶,忽然说道:“坚儿,今晚上和阿爹住在东屋,这么长时间咱爷俩没有好好说话,你陪陪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