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们是以为夏菡在秦宅,才会去救人吧?”
江少夫人那略显苍白的俏脸上露出恍然之色。
她自然是明白了,就连官兵都参与其中,可以想见她的表妹夏菡定是个重要的人物。
只见她的眸子里划过一丝黯然之色,婉约笑道:“奴家这等无用之人,倒是沾了菡儿的光了。”
唐世勋听这江少夫人的话语中,夹杂着羡慕、嫉妒与自嘲,且她的神色又流露出哀伤与自怜,他已是对这女子的性格特点有了个大致的判断。
于是他放缓了语气安慰道:“少夫人,在下既然将你带出了秦宅,自然会好生安顿,还请你说说这段时日秦宅发生的事情。”
“嗯。”
江少夫人螓首微点,她稍稍回忆了一会儿,方才神色凄婉地将她的经历娓娓道来。
当献贼攻入零陵城以后,归隐巷碧云轩的家仆下人们都各自逃散。
而江少夫人本是和她的夫君蒋公子、家公家婆及蒋家的三十余口亲人们,全都躲在碧云轩后院的地窖中。
然而,她和家人们都不知晓,那管家蒋七友早已被秦九公子收买。
当时整个零陵城皆是混乱至极,管家蒋七友主动提出帮大家伙去外边打探消息。
谁曾想,当日夜里献贼的士兵就来到了江少夫人等人藏匿的地窖,结果这蒋家直系亲属全部惨遭屠戮。
而江少夫人与襁褓中的婴孩却被几个贼兵给带走了,当她被带出碧云轩的大门时,看到眼神闪烁的蒋七友站在几个贼将身旁。
江少夫人乃是个柔弱女子,何况她还有个不满周岁的孩儿,她如何敢反抗?
而后她被带到了府正街的秦家,并见到了青梅竹马的秦九公子。
由于她突逢变故,又亲眼看到夫家之人全被残杀,心灵已是遭到重创。
眼见秦九公子出现,她彷如看到亲人一般喜极而泣,何况她想当然地以为,幸亏秦九救了她母子性命。
之后她被秦九安顿在秦家后院的一间独立的小院之中,或许那时秦九也很是忙碌,连着好几日都未曾来看她。
而那几日江少夫人的心绪渐渐安定以后,顿时感到了不对劲。
为何她会被几个贼兵给安然无恙地带到秦宅来?而她的夫家人却全都惨遭不幸?
一个难以遏制的可怕念头浮现在江少夫人的脑海中。
又过了几日,零陵城中已是渐渐平静了下去,胆敢反抗献贼者不是被屠杀就是逃出了城去。
那日夜里,秦九公子来到了江少夫人的小院之中,两人一同共进晚餐。
席间,秦九多喝了几杯,得意地告诉她,如今这零陵城还有谁敢瞧不起他秦九?
江少夫人当时已对秦九起了疑心,遂曲意逢迎。
秦九说,他爹已是府同知,而他则成了孙将军的首席幕僚。
原来秦家投了献贼!江少夫人心中明了。
那日夜里,秦九公子喝得很是尽兴,便欲在江少夫人的房中歇息。
江少夫人本就是寄人篱下,为了她的孩儿,她哪敢得罪秦九,因此自然没有拒绝。
好在江少夫人酒量极好,她用尽各种法子劝酒,将秦九灌得烂醉如泥,并扶他上床榻,假意与他同床共枕。
之后的一段时日,秦九忙于公务,倒是极少来找她。
或许他感到江少夫人孤苦无依,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且两人已是同床共枕过,这岂非遂了他多年的夙愿?
因此他对江少夫人自然是极好,吃穿用度亦是不缺。
虽说江少夫人对秦九起了疑心,但她除了以各种手段与秦九虚与委蛇,尽量保全自己与孩儿,又能如何?
直到两个月前的一日上午,她的表妹夏菡来到了秦宅。
这是江少夫人进入秦宅以后,第一次见到外面的亲人。
姐妹俩在房中从上午直聊到日落,夏菡方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也正是那次与夏菡见面后,江少夫人在秦家的好日子到头了。
她由表妹夏菡那儿得知了许多外面的消息,如她的夫家如何遭遇秦九和蒋七友的合谋,导致全家惨遭灭门,实则是因秦九觊觎她,又如秦家在城内城外迫害各家豪门望族等等。
当江少夫人听了这些事以后,失望、痛苦与愤怒等各种情绪难以言喻。
而后夏菡又将自己的秘密身份告诉了江少夫人,并说莫要看如今秦家如何得势,将来秦家定会遭到清算!
待到临别之际,夏菡将一个小瓷瓶交给了江少夫人,并神色凝重地叮嘱,就算江少夫人没机会毒死府同知秦大人,也要毒死秦九公子。
江少夫人吓得心神俱颤,她的确恨秦九害她夫君性命,但是,她的孩子怎么办?
当时夏菡冷静地说,表姐你不必担心,此事她自然会安排妥当,这秦宅几百口子人当中,岂会没有她的暗线?
最后夏菡说了两个暗线的名字,并约定何时投毒,如何逃出秦宅等等事宜详细道出,方才告别离去。
然而江少夫人和夏菡都不知道,虽然她俩在这小院的房中聊了整个白天,没有任何一个丫鬟下人来打扰,但是这江少夫人的房间却另有玄机。
在她这房间的床榻之后有道空心的墙壁,一个秦九公子的手下在里边将两女的谈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当日夜里,秦九公子一脸阴沉地来找江少夫人。
他开门见山地与她摊牌。
江少夫人吓得魂不附体,她不明白这等秘事为何会被秦九知晓。
但她那未满周岁的孩儿就在身旁,她又有何办法?
因此,她跪在秦九面前坦诚相告,并苦苦哀求他饶了她们母子。
秦九不为所动,他伸出手问,那瓶毒药呢?
江少夫人无奈,只好将毒药交出。
谁知,秦九竟是当着她面做了一件丧心病狂的事,他将那一整瓶毒药灌入了她那未满周岁的孩儿口中!
江少夫人顿时陷入了疯狂,那可是她唯一的骨肉!没想到与她青梅竹马的秦九,竟变得如此丧尽天良。
秦九害了那婴孩性命后,却并未对江少夫人有任何虐待,他吩咐下人好生‘照顾’她,若她自尽而亡,这小院内的下人全都陪葬。
因此,江少夫人求死不能,又被那些个下人虐待,生不如死。
又过了十余日,即一个半多月前的某日夜里,秦九乐呵呵地来到了江少夫人房中。
他幸灾乐祸地告诉江少夫人一件‘趣事’,那夏菡谋杀亲夫了。
随后他洋洋得意地将他如何秘密会晤夏菡的夫君许公子,并将夏菡和许公子的伯父许大人苟合,且还是个锦衣卫的密探等秘事,全都告诉了许公子。
正因为这等缘故,许公子怒火中烧,回了黄田铺的许家祖宅后,与夏菡吵得不可开交。
为何夏菡会谋杀亲夫,实乃秦九的报复。
之后的这一个半月里,秦九时常会到她房中自言自语一番,似乎将她当成了唯一的倾诉对象。
而且越往后,秦九来的次数越多,且他的情绪愈发消沉,江少夫人虽未搭他的话,但心里如何不明白,秦九是在担心西边东安县境内的战事。
特别是前日夜里,秦九在江少夫人的房中喝了不少酒,并自言自语地苦叹道:‘官兵势大啊!’
江少夫人从秦九口中得知,献贼在东安县境内的白牙市、渌埠头和大江口,这三处津要之地已全部‘沦陷’于官兵之手。
当然,江少夫人对于这些战事只是听一耳朵,她哪知道此等局面对于零陵城的献贼,甚至是整个永州府的献贼而言,有多么地严峻?
到了昨日上午,一个陌生的女子被关入了江少夫人的这处小院之内。
中午时,秦九带着人进来对那女子毒打了一番。
由于那女子被关在江少夫人的房中,她自是对秦九和女子的对话一清二楚。
当时她非常震惊,这女子居然冒充她的表妹夏菡?
到了昨日傍晚时分,秦九的几个手下在江少夫人房中埋了好多火药。
江少夫人当时的心思很是复杂,或许,秦九总算是要杀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