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少夫人依旧认为唐世勋的举措不合理,她欲言又止地劝道:“公子,此事是否要与莫将军再商议一番?关税之利何其丰厚,这……”
阿梓不禁撇了撇嘴,端着茶杯慢悠悠地笑道:“平日里见你扮作十三姑还挺精明的,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你!恐怕玉姑你不知那湘口关的关税之利有多庞大吧?”
江少夫人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愠怒,她压着火气沉声道:“若谈妥了老埠头的商贸事宜,你以为只有零陵城的商人们会去老埠头交易?公子如今已打通了南边的潇水航道,而南边的道州和宁远县等地同样商贾无数!他们岂会不蜂拥而至?你可知这等情形下的湘口关会有多大的利益?”
“少夫人不愧是精明的商人。”
阿梓的杏眸里隐现赞许之色,旋即她话锋一转:“可惜!你还是没能领会唐公子的意图。”
公子的意图?江少夫人不禁俏眉微蹙,她不去理会阿梓语气中的讥讽之意,而是转头看向唐世勋,神色坦诚地说道:“公子,奴家愚钝,还请不吝赐教!”
唐世勋淡然一笑,对于江少夫人不懂就问的坦率姿态,他很是满意。
只见他摆了摆手道:“少夫人莫要如此见外,既然叫你一同来密议,在下自然是要与你详细说明了,的确,一旦航运畅通,关税之利会愈发丰厚,你能看到这一点,吾心甚慰!只不过……”
他苦笑着解释,虽说如今他手里有白家兄弟的三千步兵、童古将军的两千余骑兵,还有画眉铺营地的五百骑兵和近千伤兵,再加上申不凡的五百士兵,加起来足有七千余人,这还不算庞大海部和南边诸州县的原翟将军之旧部。
诚然,相比于莫将军或是秦、柳两家,唐世勋的确是强出了一大截。
但此时他的大部分兵马都在稳固南边的富家桥防线,他如何不知官兵在天河桥至西塘观一线虎视眈眈?因此他如今着实没法完全掌控零陵城的局面。
而如今官兵已夺得楚江圩并向高关岭挺进,画眉铺营地的作用至关重要,而这需要柳将军的东大营将士之全力支持,否则画眉铺营地极如何守得住?
再说莫将军那边,他虽只有大西门外营寨的五千士兵,但因那营寨乃是原先的前线,因此营寨内至少有两千余精锐,而今晨莫将军之所以率精锐救援湘口关,可不仅仅是因为湘口关乃必救之所。
其实昨日密议之时,唐世勋和秦家就已暗示过,湘口关由莫将军来坐镇最为妥当。
这不仅是唐世勋的无奈,也是秦家的无奈,若大西门外的营寨一直聚集着莫将军的五千士兵,唐、秦皆会寝食难安!让莫将军率精锐支援湘口关,继而让莫将军在那边坐享关税之厚利,是唐、秦达成的共识。
且如此一来,大西门外的营寨只剩两千余士兵,除了有数百骑兵,其他的可都不是甚精锐,而如今在那处营寨驻守的乃是莫将军麾下的曲副将。
这曲副将虽作战悍勇,但私生活很是糜烂,且他和莫生财的关系极好,说是臭味相投都不为过,秦九曾很笃定地说,要分化莫将军麾下的将领,自当从莫生财和曲副将二人开始。
唐世勋说到这儿,算是把如今三方的形势大致给江少夫人解释了清楚。
他缓缓地摩挲着盖碗,苦笑着叹道:“正所谓财帛动人心,关税之利确实无比丰厚,谁还嫌银子烫手?但如今的湘口关可不稳当,我只能暂且舍了这份大利给莫将军啊!”
暂且?江少夫人眸子一亮,心里顿时也舒服了许多。
她已经明白了唐世勋的意思,旋即她提出了自己的担忧:“公子你以厚利‘拴’住莫将军,至少目前来看会让莫将军难以拒绝,但正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假以时日岂非养虎为患?奴家虽只是个妇道人家,但也清楚有了银子在手,岂不是可以养更多的兵马?”
唐世勋赞许地看了江少夫人一眼,他颔首道:“此乃权宜之计,绝不可能长久,我自然还有后手……”
江少夫人仔细地听唐世勋说着,她心头不禁一阵叹服,这个男人果然有手段!好,那我便助他一臂之力吧!
酉时过半,天色渐暗。
距离商会代表去大西门外谈判已是过了一个半时辰。
而潇湘客栈内,唐世勋、阿梓和江少夫人的密议也接近了尾声。
‘咚咚咚!’
江少夫人的闺房外传来一阵敲门声,雷香主在外恭敬地说道:“十三姑,商会代表们已在回零陵城的路上了。”
她回应说知道了,并让雷香主去准备,她待会儿就去大西门。
眼见唐世勋将盖碗中的茶饮尽,拄着拐杖便欲起身,江少夫人低声问道:“公子,你,今晚住哪儿?”
阿梓已是扶住了唐世勋的手臂,她不禁揶揄道:“怎的?莫非你还想请公子在你的闺房歇息?”
江少夫人闻言俏脸一热,旋即恼羞成怒地瞪着阿梓。
“啧!别胡说!”
唐世勋不禁白了阿梓一眼,旋即对江少夫人笑道:“虽说有处理不完的事务,但在下也不是铁打的,自然要找个地方好生歇息一番了,不过这潇湘客栈乃是汉帮潇湘堂的地盘,我在此待得太久可不是好事。”
“嗯。”
江少夫人螓首微点,疑惑地问道:“那公子你要去何处?归隐巷的庞宅毕竟是翟将军赠予庞大海的,他如今已经入城,你也不好再去那儿吧?要说城守署的后院最符合你所扮的唐老夫子之身份,但孙将军还因中邪住在里边,你去住也不合适吧?”
阿梓这才想起,是呢!光顾着想那些个大事,还真把唐世勋去何处歇息的小事儿给忽略了,虽然这看似小事,但以唐老夫子的地位又岂能随意找个地方歇息?
江少夫人则接着问道:“陆知府并不住在府衙的后院,虽说秦大人要接替知府之位,但秦府就在府衙斜对面,恐怕秦大人也不会住在府衙之内,公子若暂且去府衙后院住如何?”
阿梓毫不犹豫地摇头道:“不妥!那地方可不能去住,否则秦大人该如何作想?是了!”
她眨了眨杏眸问道:“少夫人你不是把宋家的产业都‘拿’了?宋家在七层坡街的祖宅可是宽敞得很,你该没这么快转手卖出去吧?”
“呃?”
江少夫人闻言一愣,旋即想到,是了,这玉姑昨日一早就去了湘口关,还不知道宋家的产业被唐公子给如何分配了呢?
她神色古怪地瞥了唐世勋一眼,幽幽说道:“奴家可没转手变卖,不过,唐公子昨日已经将宋家祖宅赠予齐县丞了。”
“啊?”
阿梓不禁扭头看了看唐世勋,嘟着嘴儿埋怨道:“你未免也太大方了些!就算齐县丞有功,但送他些铺面再提拔他做知县,这还不够么?奴家也很喜欢宋家那祖宅哩!”
“呵呵!这个事吧!”
唐世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无奈地耸了耸肩道:“我哪知道宋家的祖宅比归隐巷的庞宅大那么多?昨日江少夫人问我要不要宋家的祖宅,刚好齐县丞过来跟我说事儿,我寻思着住在归隐巷挺不错的,便把那宋家祖宅送给齐县丞了,难怪那老小子如此喜出望外呢?”
眼见两女皆白了他一眼,他自嘲地捻须笑道:“真是讽刺,以老夫如今这身份,居然连个栖身之所都没有,呵呵!”
阿梓和江少夫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娇嗔道:“亏你还笑得出来!”
说罢,两女不禁同时掩嘴娇笑。
江少夫人这时问道,其实这潇湘客栈的后院还有两座挺别致的小院,住在这儿可否?
唐世勋和阿梓皆是摇了摇头,不是他不想住,而是不能住。
眼见江少夫人一脸疑问,唐世勋解释道,这还是因为庞大海来了城里的缘故。
早在东安城之时,庞大海就把汉帮给一锅端了,那时若非曾有才等人极力相劝,恐怕汉帮明面上的帮主于虎都要被庞大海给当场砍了脑袋,在庞大海的心里,其实早已认定汉帮有‘通敌’之嫌。
因此,唐世勋所扮的唐老夫子与这汉帮潇湘堂的关系,还是不要太过密切为妙,他此时来可以说是与十三姑商议要事,但若直接住在这儿,庞大海又岂会不疑心?
原来如此!江少夫人顿时也明白了,她突地灵光一闪,似笑非笑地问道:“既如此,公子不妨去府学宫歇息?”
阿梓的杏眸中顿时划过一抹愠怒,她如何不明白去府学宫是何意?若去那儿,唐世勋岂非要跟韩伊人那个狐狸精同床共枕?
江少夫人自然瞥见了阿梓的神色,她不待唐世勋回答,立马又建议道:“或者,去秦府如何?秦家大小姐是公子你的秘书,去秦府歇息的话,秦家应当很欢迎你呢?”
这狐狸精定是故意的!阿梓心中暗恨,但她并未出言反驳,她也想看看唐世勋这坏小子今个夜里想去哪儿歇息!
唐世勋的嘴角挂着一丝淡笑,低声叮嘱江少夫人,你把你那摊子事儿都做好了便是,旁的事不必多操心。
说罢,他拄着拐杖起身,在阿梓的搀扶下离开了房间。
阿梓走到房门口时,意味深长地睨了江少夫人一眼,旋即傲然一笑,扶着扮作唐老夫子的唐世勋离去。
江少夫人站在房门口若有所思地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那个叫玉姑的女子竟如此得恩公青睐,凭什么?
不知为何,江少夫人心头突然涌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