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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心智不似孩童。”

元淮礼挡在忆慈身前,眸光落在被雷劈得焦黑的树干上。

忆慈将脖间的衣领拢了拢,懒懒困困打了一个哈欠,声音稚嫩,却格外好听,甜甜的,“穷人孩子早当家。”

元淮礼:“……”

这世间,唯她最没有资格说自己穷。

大乾皇室最受宠的公主,拥有南方七个郡的封地,每年的‘汤沐邑’足有国库五分之一。

这‘汤沐邑’说白了,就是封地上交的赋税,但无须上缴国库,完全归公主所有,美其名曰——供公主洗澡之用。

元淮礼思及此,便有些愣神,他回想起自己的推演,大乾皇室横征暴敛,最终破灭与民间暴乱,但……

元淮礼看向忆慈,小姑娘秾丽的小脸已经初露惊艳,再长大些,这‘倾世美人’她也是当得起的。

横征暴敛……

元淮礼一时说不清,他想,此等热烈的人儿现世,就是用尽世间宝物,能将她留下,便已经是恩赐。

人间,哪里配拥有她来点缀?

他再次愣了神,他怎么……对一个小女娃……有了占有的心思?

他心思怎可如此肮脏?

况且,他本该冷眼旁观她与大乾的灭亡。

元淮礼脚步匆匆逃离,却在推开包厢门的一瞬间顿住,掌心一柄白色长剑突兀出现,挡住他逃出门的路。

那是……他的本命剑。

白色长剑振动身体,剑身不断朝忆慈方向探去。

元淮礼看懂了它的意思——杀了她。

杀了会成为他心魔的她。

元淮礼闭上眼,双手紧紧攥住剑柄,低低呢喃:“不能,不能……”

“她只是个孩子。”

是他心生不干净的心思。

是他的错。

长剑不满,白色剑身在刹那变成深红,黑色纹路从剑柄向剑身蔓延,即将布满剑身。

“舍不得?”

调侃的声音在元淮礼背后响起。

元淮礼紧握剑柄的身形一顿,僵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长剑震动两下,倏地消散,不见了踪影。

元淮礼缓缓侧过身,露出那张万年不变的沉静面庞,如谪仙般的容貌此刻多了几分苍白,让人好生心疼。

“元公子怎么不动手?”忆慈打了一个哈欠,黑眸蒙着一层水汽,睡眼蒙眬,声音中沁着笑意,“心软可是最致命的缺点哦~”

元淮礼镇定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动手?殿下要继续休息吗?”

忆慈懒得戳穿,“没什么,本殿不想睡了,陪本殿下去走走。”

元淮礼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走过去,将忆慈的大氅和汤婆子等东西收拾好,陪忆慈下了茶楼。

长街繁华有万象,泠泠霜雪暖骄阳。

“公子,真不是我吹,就咱们家这春联,质量没得说!而且啊,我们家还有个秀才老爷,以后绝对是当大官的料!您呐,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穿着臃肿的小贩身板瘦弱,但笑容满满,满身朝气,手上抓着红色春联卖力推销,让人身上也染上了几分年气儿!

李九渡和沈砚书几人互相看了看,一拍即合,“老板,来十副!”

其实这些东西完全不需要他们采购,以陛下对殿下的疼惜宠爱,这些东西每年都由宫中承包。

虽然知道,但他们也想买些,不为别的,就想多些年味!

“好嘞!这就给各位小公子包起来!”

小贩笑意更浓,动作麻利地包好春联,递给几个人身后的仆人。

“表兄!”

“表兄!”

稚嫩的声音越来越急。

几人顺着声音望过去,看到一个半人高的蓝袍小公子,身后跟着四个仆人,仆人很高大,身上满是不好惹的气息。

“表兄!”蓝袍小公子胖嘟嘟的,朝沈砚书跑过来,脸上冒着热气,“表兄!我陪爹娘来京城了!”

沈砚书礼貌点了点头,并没有什么其他情绪。

相比之下,沈砚书的冷漠与蓝袍小公子的热情成了鲜明对比。

蓝袍小公子并不气馁,两个黑溜溜的大眼睛满是好奇,上下打量着沈砚书,“表兄,我听娘说你做了公主的男宠,是不是真的?”

“……”

沈砚书想反驳,却又无从下口。

可心底又升起一股说不清的羞愤,于外界,甚至是他最亲的父母,都毫不迟疑地将他认作殿下的男宠。

“表兄,我娘说你特别幸运,竟然靠着脸就能吃喝不愁!”

沈砚书沉默不语,手指紧紧攥着衣袍,指尖泛白。

“表兄,你怎么不说话了?”蓝袍小公子好奇歪头,“是不是公主打你了?我娘说你要是不听话,公主就会打你,是不是真的?”

沈砚书嗓子一黏,却毫不犹豫反驳,“没有,殿下……性子很好。”

心中越发苦涩。

耳边的喧嚣声被放大,他却只能感受到无边的羞耻。

“怎么,东西买完了?”

忆慈懒洋洋的调子响起,将呆立的几人思绪扯回,甚至将那抹萦绕不去的屈辱驱散。

“殿下……”

沈砚书低低唤了一声,平静的面容硬是染着委屈。

闻言,忆慈掀眼望了过去,又将目光定在蓝袍小公子身上,满身凌厉,令人不敢直视。

“欺负本殿的人?”

蓝袍小公子局促站在原地,使劲儿摇头,恨不得将脑浆摇出来,“没有!”

“沈砚书,你说。”

沈砚书愣了愣,垂眸,哑声:“殿下,他没有欺负我。”

忆慈不喜计较这些繁杂小事,她看向元淮礼,“附近有没有酒楼,我们去吃点东西。”

蓝袍小公子彻底被忽略,等忆慈一行人离开后,他才重重松了一口气,本该天真的眼底染上一层阴霾。

良久。

“圣子啊,这变数你不除,便交给我等吧。”

“上洲的前途,不能折损。”

低语罢,眼底阴霾消散,蓝袍小公子突然晕厥过去。

岁末时,无论岁月多么苦寒,回望一年多么艰难,迎接新年这几日,笑容无一不真挚。

就像,一罐子的苦汤药,只需要一颗糖安慰。

公主府在岁末这几日,格外冷清,‘小驸马们’被送回家过年,下人们也轮流回家过年,几日过去,公主府便只剩下暗卫与一些没有家人的下人留府打理。

公主府外,忆慈抱着镶金汤婆子,靠在六驾马车中打盹,对面是元淮礼,二人互不打扰,一同上了进宫的车驾。

延乐宫内,暖意缭绕,花香浅淡,珠宝珍奇陈列,可见其盛宠。

“姐姐,今日是昭阳公主进宫的日子。”王美人拉着元玲珑的手,微抬眉眼,满是无奈,“唉!”

“妹妹何故叹气?”元玲珑身上一条粉色宫装,原本的温婉江南气消磨了很多,矜贵的傲气添了不少。

“姐姐入宫头一年,不清楚。”王美人道,“一般啊,每次过年这前后几日,陛下绝不踏入后宫半步,听说啊,是昭阳公主不许。”

元玲珑面容一滞,“为何?就算再宠昭阳公主,也不能任由她……”

她突然卡壳,想起那荒唐的‘生辰殿选小驸马’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