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是,也不算太丢脸。”元父赞同地点点头。
元曜又道:“皓月殿上,叶楚月想要彻查元族之事,却不彻查,便是对我们的示好。而在楚槐山一事之上,我们的静观其变,也是对叶楚月抛下的橄榄枝,相当于是她接下我们的橄榄枝了。父亲,叶楚月此人,多智近妖,不可谓不防之。但若能拉拢,也是好事。”
“她要知道元族刻意见死不救,害了不少人,会把元族拉下地狱的。”
其父刚端起的茶还没喝,就放下来,狰狞着面庞对儿子说:“与虎谋皮,反被虎伤啊,曜儿, 这道理,你不会不懂的,应该比为父还懂。”
似是想到了什么,还怪异地瞧着元曜看。
这厮,严重怀疑,元曜是看上了叶楚月。
元曜一直以来都没成婚。
作为老子,还是知道点元曜个性的。
觉得这世上的人都是庸脂俗粉。
那叶楚月在其父看来凶险无比,但说不定对元曜看来,是个惊鸿一现的。
成婚之事,是万万不可的。
曙光侯的儿子,都老大一个了。
元父浮想联翩,面上皆是焦灼之色。
“将那吃人的老虎,养在笼子里,多养肥一日,就能多吃一两肉,有何不好呢,父亲?”元曜反问:“等到她放松戒备,捏住她的命脉,弄死她,就像弄死一只蝼蚁。届时,以她的项上人头,能换得万贯家财,足以保元族子孙后代无虞。”
元父:“………”他大抵是昏了头,竟觉得这榆木脑袋会有铁树开花的那日。
还以为是什么风月,没想到成了阴暗的屠宰场。
这儿子,他这当老子的都害怕。
心思深沉,运筹帷幄,脑子一顶一的好。
“她翻不出什么风浪就行,新组的四支军队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实力一般,也不打紧。”
元父喝了口茶,而后回到族中将皓月殿发生的事告知。
……
界天宫,皓月殿议事后,四军之事就算是板上钉钉了。
武侯府喜气洋洋,楚月设宴款待了羽界主、蓝老已经远道而来的萧憩、骨武殿主等人。
就连谢承道也在列。
谢承道却没什么心思,要在家照顾杖责一百的女儿。
“侯爷,太狠心了。”还没回家,眼睛就冒着泪光了。
许流星安慰道:“侯爷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
谢承道:“小序是有错,但楚槐山的儿子都没被这么打,我的女儿,可是活生生的皮肉之苦。我以为,我算是侯爷的人了,想必侯爷只在乎萧姑娘、段姑娘她们,那些才是出生入死的战友,我们这些新人算什么,挤也是挤不进去的。”
就算知道谢序该打,知道侯爷真打了,难免会有点儿伤心。
他不顾许流星的安慰,回到了家中。
第一句话却是:“该打!你这逆女!”
手里捧着的金疮药和灵丹,都是用来治疗外伤的。
然而当他进屋,就看到安然无恙的女儿。
“你这?”谢承道惊讶连连:“这是怎么回事?”
“我没事,爹,侯爷怎么舍得打我,做做样子的。”
谢序说道:“爹,是我错了,今天我不该在皓月殿那么做,从来没考虑过你的处境,还险些把你拖下水酿成大祸了。对不起。”
妮子从小就是个倔脾气,谢承道早就习以为常。
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从谢序嘴里听到有关于抱歉的话。
“………”谢承道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又问:“侯爷这是何意?为何要你佯装出被打的假象。”
“侯爷,自有侯爷的道理。”谢序的眼底,流转出了狂热的光华,仿佛是崇拜。
谢承道有些吃味,还闷哼了几声,“怎么跟许流星一个调调。”
“爹,楚槐山确有其罪,楚家所犯的事还不少,徇私之事只是其中之一,还是最小的事。我既看清了楚华的为人,就不会重蹈覆辙再入火海。”谢序两眼坚定。
谢承道却问:“为父和侯爷一并掉在海里,你先救谁?”
“?”谢序迷茫地看了眼父亲,旋即脱口而出道:“救侯爷。”
谢承道怒而甩袖。
楚华比自己这个老父亲重要。
侯爷也重要。
谢序赶忙顺毛安抚,“爹,你想想看,我救了侯爷,侯爷还能把你救起来不是?以侯爷的本事,还能救更多人。”
“这倒也是。”谢承道冷哼了几声。
谢序则将珠玑香以及楚华的事情道出。
并分析后续的局势。
她说:“楚华没那么聪明,这定然是楚槐山的主意,让楚华拉我下水,我下水了,爹你也就不清白了。现下,我们将计就计,如若楚华来找你了,你就按照他说的做。”
把话说完的谢序,哪知父亲又不乐意了。
“你是侯爷的兵,还是为父是?”
谢承道闷闷不乐,郁郁寡欢的。
这天大的事和布局,侯爷都不提前知会一声他。
竟直接来和他女儿部署。
谢序无奈,扶额苦笑。
她这老爹,真是个幼稚鬼呢。
之后,便有消息传到了楚华的耳朵里。
楚华两眼一亮,“当真,谢承道将军并未去武侯府入宴?”
下人回道:“是的公子,许流星将军还宽慰了谢承道,谢承道回到府上,还打砸了好些东西。这可是当众拂了侯爷的面子。谢将军和侯爷,怕是要离心了。”
“来,把我的拜帖送到谢将军的将军府去。”
楚华笑了笑,“我定要求娶谢序姑娘的 。”
提到谢序,脸上的笑容都凝固住。
想着自己要娶这么个不心悦的妻子,便觉得满腹委屈。
奈何当务之急,是为了救父亲,做出点牺牲也是应当的。
楚华揉了揉被谢序掌刀拍打过的脖颈,皱着眉头,神情流露出了疑惑之色,想不通先前发生了何事。
只知道自己醒来的时候,正是界天宫的一个柴房。
他还做了个绵长的梦。
梦里的旖旎,如这大地的春色,至今难以忘记。
以至于醒来都觉得身体被掏空,人也消瘦疲惫了不少。
他甩掉了脑海里的杂念,私下去见了见牢狱里的父亲。
楚槐山隔着牢笼间隙,握住了儿子的手。
楚华披着墨黑如夜的斗篷,心疼地看着狼狈的父亲。
“爹,武侯府宴请了诸君,儿子这才能趁其不备,来见你的。”
楚华泪目问道:“爹,你为何要认罪,你只要不认罪,叶楚月拿你没办法的。”
楚槐山叹息,“华儿,你年纪小,少不更事的,不懂。徇私之事,是我们所做罪孽最小的事了。”
父子俩人还算谨慎。
对话时,特地取出了灵宝坤蕴仪。
坤蕴仪能够屏蔽掉类似于千行神卷等记载画面的宝物。
“叶楚月既盯上了我们,就不会善罢甘休的。”楚槐山说得苦口婆心,握着儿子腕部的手,加重了些力道,咬字极重道:“华儿,你定要记住,我们不能跟叶楚月对着干了。元族都奈何不了她,此人城府极深,又擅博弈,不把我们父子俩扒下一层皮,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为父只是不知,她手上有多少证据,如果只是徇私还好说,就怕有那些命案。”
“那些刁民,死了不就死了。”楚华恼道:“难不成还要父亲你赔命不成?”
楚槐山欣慰地望着为自己说话的儿子。
“华儿,话不是这么说的,叶楚月若是宣之于众,我们是要遗臭万年的。依我之见,她现在只有徇私卷宗,命案之事过于隐秘,她是查不到的。这样就好办了。”
楚槐山阴冷一笑,眼底闪耀的灯火,仿佛是胜利女神举起的火把。
杀意微露。
楚槐山的笑容逐渐地浓郁。
他说:“我在牢笼里,让她掉以轻心,再过一段时间,等她新军成立之日,你就这么做……”
楚华凑近了去听,眼神从茫然到窃喜。
末了,他披上斗篷,走出了囚牢。
楚槐山靠在牢笼,望着外头,嗤笑了声。
“侯爷啊侯爷。”
“且不知,姜还是老的辣。”
“玩弄权术人心者,可不止你一个。”
“你想树立威严,却不知尽失人心,是你把谢承道父女推给我的。”
楚华离开牢笼,并未回到楚府,而是去了谢序的将军府,送上不少补药。
“阿序,你辛苦了,为我遭受这么多,是我不好。”
楚华望着趴在床榻之上毫无气色的谢序,红了红眼睛。
谢序有气无力,“别这么说,你很好。”
“你放心!”
楚华立誓,“我会娶你的。”
“那你待我,是真心的吗?”谢序问:“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我看过太多真心错付的人,被世道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我楚华待谢序,定是真心的。”楚华咬咬牙道:“若是有违真心,就五雷……”
后面的誓言并未立马就脱口而出。
他还在等。
等谢序用手指堵住自己的嘴唇,舍不得他说那些恶毒的话。
可谢序含情脉脉两眼放光地看着他。
楚华只得硬着头皮发誓。
“就五雷轰顶,不得好死,下场凄惨,别说没人收尸了,连全尸都没有,变作孤魂野鬼不得往生!”
等他把话说完,谢序颤巍巍的手才堵住了楚华的嘴,“不,我不允许你这么说自己。”
楚华:“…………”
“我相信你,楚华。”
谢序眼睛泛红,“自古以来,妇唱夫随,你们楚家的事,我谢家绝不会坐视不理。有需要的地方,你知会一声即好。”
“阿序,你真是这世上一等一的好女子。”楚华握住了谢序的手。
谢序忍着作呕的感觉,露出了一个真挚无悔的笑容。
……
武侯府,觥筹交错,丝竹管乐之声接踵连绵。
楚月把玩着杯盏。
萧离附耳道:“如侯爷所说,楚华见了楚槐山,还去寻了谢序。”
楚月笑吟吟的,眼底映着跃动的火光。
她不设宴款待的话,楚华又怎么会有机会去和楚槐山说话呢。
楚槐山还妄图在日后东山再起。
但她绝不会让楚槐山,有起来的机会了。
“嗯。”
楚月点点头,笑容满面,仿佛有好事将近,举杯敬向了诸君。
“还得是侯爷有气魄。”武霜降笑道。
来来往往所说,都是些恭维的话。
羽裴也在这热闹之中。
他多看了眼楚月,只觉得和楚华所说,有点儿不一样。
不多时,他就捕捉到了一道精灵般的身影。
小棠跟着赵囡囡坐在宴席,没几口就都偷偷溜了。
“囡囡姐,你也想出来透透气吗?”小棠问道。
“不,我吃饱了,我要去打拳了。”
赵囡囡每日除了打拳,就是打拳。
前去打拳的背影,都那么的决绝。
只余下小棠一个人坐在秋千上晃荡。
“在想什么?”
边上响起了清润的嗓音。
翩翩少年郎着玄色圆领袍,执一把剔透的折扇,踏着月光步步生莲而来。
“没,没什么。”
小棠当即从秋千上站了起来。
独自面对少年,无所适从。
低着头,羞赧到耳根通红。
“小棠,原来你就是元灵宫的那个半妖。”羽裴打开了话匣子,“我去过元灵宫多回,却不曾见到你。真是可惜了。”
“半妖,怎么了?半妖就低人一等吗?”
若在以前,小棠不会多说什么。
但在武侯府终日跟在楚月和赵囡囡的身边,脾性便上来了些。
撂下一句话就不愉快地转身就走。
羽裴慌了一下,而后抓住了小棠的手腕。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小棠看着他的眼睛说:“武侯府盛宴,你不去饮酒,特地追着过来,不就是为了羞辱我吗?”
“不是!”羽裴着急忙慌道:“小棠,我并无他意,半妖又怎么了,半妖哪里低人一等了,我只是遗憾,今日才见到你。”
小棠怔住,“真的?”
羽裴:“真的。”
小棠吸了吸鼻子。
看着清俊隽永的少年,和这人世间的热闹喧嚣截然不同,女孩儿动了动心,只一瞬间的事。
“我乏了。”
小棠甩掉了少年的手,匆匆离去,像是有什么避之不及的瘟神那般。
少女的理想是择一人终老。
被人守护、心疼、爱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