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从不缺疯子。
方戚武此前的做法便和疯子没有什么区别。不同的是他并不想做疯子,只是如今事势逼人,将他逼到了绝境。
他不得不对李公祠动了心思。
如今眼见一位炼气士出现,他也丝毫没有悔改的意思。
他双眼通红,对着身边的兵卒道:“弟兄们!对面这家伙也不过是肩膀上架一个脑袋……我们为什么就要怕他?听本大将军的,我们人多势众,必能杀了他!他不过是在虚张声势!只要杀了他!拆了李公祠,我们便要什么有什么……等来日,我用这笔钱做了皇帝!大伙便都是开国功臣!”
此时的他说出此话,并不算愚蠢,而是走投无路之下已然魔怔。
他知道,自己今天不拆庙等来日北方的追兵杀来!
他也只有死路一条。
似乎是为了鼓舞士气,他将身上为数不多的银票扔在了地上。
“只要能杀了此人!这些都是你们的!”方戚武大喊。
众人看去,这些银票都是一千面额的,就那么一摞扔在地上,让人看得口干舌燥,又具有诱惑力。
对于普通兵卒来说,他们想象不到面前寻真修为的邓玄有多厉害。
可那一张张的银票却是真实的!
一时间,苍流县内一众兵卒疯狂了,连带着驻扎在城外的方戚武所属兵卒队伍也跟着疯狂了起来。
听着这五千兵卒之间盛传:
“大将军说了!今日可杀邓玄者,可得金十万两!”
“大将军说了,今日可尽情放肆,在着城中任意驰骋抢夺!”
“大将军说了!只要拆了李公祠,他便可东山再起!将来若是夺得天下,我等便是功臣!”
能成为一方军阀,不得不说方戚武是有些本事在身的。
比如……
他很擅长的事情,便是蛊惑人心。
就如原本的他在云州一个小县城中,只是个靠编草席为生的小贩。
大劫之后,他所在县城的官家不义,大肆的向百姓胡乱收税 ,百姓苦不堪言。以前从不起眼的他,却是在那个节骨眼上肆意散布起谣言。
起初那些谣言并不起眼。或者说是夸大了当地官家的恶行,同时也在有意无意向民众透露一件事情,那便是官家也不过只有区区一两百人。
若是百姓暴乱,根本无法镇压。
终于,在谣言的驱使下,众人心中的怨恨更甚!
使得一众乱民冲进府衙之内,将那狗官给活活打死。
方戚武从中浑水摸鱼,反而就被人推举为了首领。
此后,他每逢作战,便会事先散布谣言,刻意贬低对手,并对手下让各种画大饼。
以此手段,他手下人的士气每每提高,总能让他战无不胜。
可他不知,这样做的结果果然能提高士气,但也使得军队混乱……
就如现在。
五千个人实际要杀的只有一个人。
但因为就只有一个目标,一群人像是无头苍蝇一般乱转,原本方戚武说出去的话也被传出了好几个版本。
诸多兵卒索性就在城中打砸抢夺起来。
这让邓玄看在眼里,眼神越发冰冷。
他看了一眼李公祠的方向,随后折下身边一截柳枝缓缓道:“昔年,李掌司年尚轻,北上幽州之时,曾创过一道剑招,名为梅雪当归。我虽不曾学过此剑,但斗胆凭着别人的道听途说施展出来,还李掌司在此一个清静!”
说着,他手中的柳枝向着身前扫去。
本是柔弱的柳枝,此刻在他手中却是显得无比锋利,一道裹挟着冰雪的剑气就此散去。
霎时,苍流县城中还是六七月的天气,忽而就飘起了雪,温度骤变!
前一刻,苍流县城中还显鸡犬不宁。
此一剑挥出后,立刻便安静了下来。
一场风雪来的快,去的也快。
几乎也就是一眨眼功夫,这雪便停了。
只是被方戚武包围着的陈家人,此时往周围看去却是倒吸一口凉气。
刚刚骑着毛驴,自称邓玄的人已然不见。而方戚武那些人则是全部被冻成了冰雕,并且身上还有着密密麻麻的剑伤,血就那么逸散出来被冰雪冻结,远处看去像极了一朵朵梅花印在了身上。
显然,邓玄的梅雪当归,和李月白施展的是不一样的
不过他本人也说了,毕竟没有亲眼见过李月白施展,只能由着他自己根据道听途说施展了。
陈家小儿子看着这一幕,有些恍惚的道:“兄长们,刚刚那个叫邓玄的真的把方戚武五千人给杀了?”
“我们出去看看。”
陈家老大陈房喉咙微动。
而出去方戚武住所之后,他们一路沿着街道王城外看去,一路所见密密麻麻全都是身上印有梅花血印的雪人。
这看着一众陈家人越发脊背一阵发凉。
似乎到了这时,他们也才发现老爹当初做的那个决定有多么对。
一夜之后。
陈家人发动本地百姓,将方戚武那些人的尸体打算搬到城外。
本来就打算将这些人的尸体掩埋。
不过有些人也发现了。
方戚武这些人的冰尸不知为何,覆盖在他们身上的冰就是不化。
索性陈家之中有人提议对着陈房道:“家主,不如就将这些冰尸摆于城外,以后再有后来者,也可震慑他们!”
陈房闻言便采纳了,便将这些人的冰尸放置在了北城的郊外。
五千人的冰尸,虽然身上有着梅花血印,但依旧显得像是活人一样。有人来此定会为这一幕感到壮观。可同样还是一想到,这却是某位炼气士一剑做到的,再看这些冰尸,便会觉得感同身受,从头凉到脚。
此件事情传开之后。
果然,后来再有来苍流县的军阀都显得规矩了起来。
甚至于,有军阀的军队还在城外三十里的时候,就已然下令严禁手下兵卒不可大声喧哗。
明明是打仗的军卒糙汉子们,最后却要显得比一个个缠了裹脚布走路的小妇人还要小心翼翼。
陈家也算是在此次事件中出名了一把。
有人怀疑,很有可能陈家就是一些大能炼气士留下守护李公祠的眼线,若有人对李公祠不敬,他们陈家便会立刻通风报信。
对此 ,陈家也是对外解释过,但没什么人愿意相信。
说起来怪的是,如今的苍流县中已然没有什么官府机构。
可治安反而比大劫之前还要好了。
或许是经历了方戚武此事。
一些个地痞流氓也就此收敛了起来。毕竟,连方戚武那样恶的军阀连带他手下五千人说没便没了,何况他们这些小角色。
没什么人敢在苍流县中闹事,对比外面的乱世,相应的这里就成了一方净土。
越来越多的百姓闻声,也便向着此处而来避难。
至此,小小的苍流县城也在无形之中扩建了起来。
陈家也会看情况,接济一下外来的这些百姓,好的名声就此传了出去。
只是,一味的做老好人,便意味着陈家其实是只进不出的。
但从另外一方面来讲,也不得不说陈家老太爷将他三个儿子都培养的很合格。
陈家也不可能只做只进不出的好事……
于是,他们便在外面各大军阀之间辗转,同他们做生意。
都说无商不奸。在和各大军阀做生意的时候,陈家就把这一点体现的淋漓尽致。
本来苍流被黄奎打通,这反而使得南北交接更加紧密了,几乎南北间的物资也都要经过此地运转,成本才会最低。运送也是方便。
可出了方戚武这个事情之后。
现在……
各大军阀可不敢再大张旗鼓经过此城。即便来也只是小小的带一部分信任的人过来,且过来后还要夹着尾巴做人。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讲,南北间的来往反而显得困难了。
反倒是本地的陈家就没这个顾虑,大可以将北方的东西买来,向南方卖去,或是转进来南方的东西,再倒传给北方。
又因为外面一些谣言说,陈家是某位炼气大能的眼线,反而没什么人敢动陈家人。
陈家人呢,也就把南北间的东西就这么给南北两地的军阀倒卖,反而赚的盆满钵满,比之先前还要富足。
赚了钱之后,陈家也也不张扬。
他们很清楚,他们能赚这个钱是谁的缘故。
于是,他们又对李公祠进行了扩建,使得这座庙宇更加威严和肃穆。且他们查阅典籍知晓过去乾朝已故的中书令段剑安是这位李掌司结义兄弟的缘故,于是又在原来的李公祠旁边修建了一座段公庙。
此外,苍流县城的扩建,和接济一些外地来的百姓,陈家也出了大力。
虽说若在以前,陈家对于这些流民是不屑一顾的。
但架不住现在财大气粗,外加做生意后赚钱后眼界不一样了。
短时间看,这些流民是创造不了什么经济价值的
而从长远看,一个家族要想真正鼎盛,肯定是要依托所有的城。而一座城要想扩建为大城,就得靠城内有钱的家族和诸多人口慢慢去养。
……
时间飞逝,很快过去了十年。
十年的时间,天下还处于一个纷乱之中。但各地割据的小地方经过这些年的混战渐渐合并成了几块大地方。
苍流县城。
或者更准确说,该叫苍流城。这座城经过十年间的不断扩张,已然规模比一些郡所在的郡府城规模都要大。
相信再发展一些年,此城或许有可能比肩昔日的京城
十年的时间,陈家从当初地方上一个不入流的小家族,一跃成了青州以内有名的一流经商大族。
甚至于,割据青州和幽州的两个军阀都在想办法拉拢着他们。
毕竟,这些年陈家的发展他们都看在眼里。陈家的有钱,他们也看在眼里。
谁能得到陈家的支持,谁就活脱脱能得一个钱袋子。对于未来的天下走势也有一定的影响。
不过陈家从不参与什么天下之事。
他们很清楚,无论依托谁,无论最后谁得了天下,天下都会有亡的时候。但依托着李公祠那他们陈家可保子子孙孙后辈无忧。
而也在这过去十年间。
得益于每天络绎不绝的人来祭拜李月白,收集到了足够多的信仰。
李月白苏醒了过来。
只是这种苏醒,只是意识的苏醒。她现在可以将自己的元神从燧火中幻化出来,并且保留先前的修为和神识。
但这种苏醒是有条件的。
其一就是,她每天只能苏醒过来一个时辰的时间。
其二,由于没有肉身,她无法脱离燧火太远的距离,也就只能是在苍流城中走走。
后续她想要真正获得自由,就能收集更多的信仰。
但即便是这样,她的苏醒,也是对这个世间而言的一件大事。
就在一年前,李月白刚刚苏醒。
诸多人在感受到她的气息后,第一时间都向此地飞了过来。
说来巧的是,那一日有军阀正在和陈家谈生意,忽地就见到天空之中,有一道道人影御风飞来。
有人飞来时,要么带起一阵雷,要么鼓动着地上飞沙走石……
这惊的那位军阀大惊,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惹来了炼气士大能。
尤其眼见着天空上来的炼气大能越来越多,这位军阀甚至开始怀疑,难道他比昔年那个方戚武还要恶?竟然引来如此多的炼气大能!
所幸,只是虚惊一场。
陈家业很默契的第一时间,将李公祠周围的人疏散了开来,然后派人守在了李公祠外。
李公祠内,众人见到李月白也觉欣喜。
魏无名第一个开口,将此前沉乌的事……
还有这段时间他作为神灼卫代掌司的事,和执掌期间的事都告诉了她。
听到如今天下真的太平,李月白点了点头道:“我大概接下来还是无法离开苍流太久,在此之前就有劳魏代掌司了!”
随后众人一一同她诉说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直到有人提起了孟不留。
“李掌司,此人倒戈放走沉乌,已然投敌!最是可恶!以后见他,我必杀之!”说此话的是孟念沫。
对于自己父亲的倒戈,他一直显得耿耿于怀。
李月白思考稍许道:“也许,你爹并没有倒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