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嬷嬷打从十二岁开始便跟在二太太身边伺候。二太太什么神态代表有什么心思,崔嬷嬷能猜的一清二楚。
太太这是要打算发狠收拾她!
崔嬷嬷眼疾手快,先二太太一步开口。她一面认错,一面痛哭流涕的爬到二太太脚边磕头。
钱氏最禁不住崔嬷嬷这样哀求,却还是不能饶她。自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此事涉及到府外的皇亲贵胄。虽然是奴才对奴才,但人家的奴才高人一等,惹不得,任凭崔嬷嬷哭干了泪,也是不能就此算了的。
“早知你蠢成这样,当年我断不会选择留你。巫嬷嬷办事就比你强太多了,你啊,心太浮躁!”
早年,钱氏身边有俩人最得用,巫嬷嬷和崔嬷嬷。巫嬷嬷为人正直,做事响快,偏偏肚子里的弯弯道子少;崔嬷嬷虽办事能力差些,但嘴甜,会巴结人,鬼主意又多,还懂得变通。
在大家族,哪个主子不干点阴私事儿?所以三年前当钱氏面临‘弃车保帅’的抉择时,她毅然决然地选择把巫嬷嬷推出去顶罪。
钱氏本打算事件平息之后,给巫嬷嬷的家人一些补偿。倒没想到巫嬷嬷丈夫是个更憨直的,死也不服气,非得掘地三尺要把事弄清楚。钱氏让二老爷使人打死他,纯属不得已而为之。她真的是好无奈,不得不选择斩草除根。
如今想一想巫氏一家子的遭遇,钱氏动了恻隐之心,禁不住感慨:“想想她们一家,再想想那三个孩子,怪可怜的。”
姓巫的人都死了,二太太竟然还提她。
呵呵,好一个巫氏!纵然你死了,二太太的心里还是有你!
恼怒、气愤、委屈、嫉妒……崔嬷嬷唇白如纸,满心愤怒,握拳捶地大哭。
“奴婢在太太心里到底不如她。奴婢这些年为太太做牛做马,宁愿自己双手沾血,连命都可不要的。可太太心里却还惦记着那个死人,奴婢心寒啊!”
钱氏心虚地看着崔嬷嬷,心软了。
崔嬷嬷用脑门子狠劲儿地撞着地砖,真像不要命了似得。“求太太赐奴婢一死吧。若是我死了,太太也能为我念叨两句,我这一生也算没白活!”
钱氏被崔嬷嬷的举动吓着了,“你这是做什么!”钱氏忙拉扯阻止她磕头,扶她到自己身边坐下。“当年我留你不留她,我到底看中谁,您心里还不明白么?”
崔嬷嬷哭声渐小,转而又哭得凶了。钱氏问她到底怎么了。崔嬷嬷忙道:“奴婢蠢笨,惹怒了王府的高公公,可怎么办。”
“当是什么大事呢,这有何不好办的!”宁婉蓉笑着内间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贴身丫鬟。
钱氏一时着急,倒忘了女儿刚才在内间休息。
宁婉蓉打发了闲杂人,在母亲身边儿坐了下来,“崔嬷嬷是您的左膀右臂,您真忍心舍了她?”
“那可是晋阳王身边的高公公。”钱氏无奈地叹道。
宁婉蓉嗤笑:“高公公怎么了,再怎么威风他也只是个公公。”
钱氏看向宁婉蓉,问她可有什么好主意。
崔嬷嬷更是把宁婉蓉当救世主一样看,双眸里充满了希冀。
“这还不简单,这件事儿只要王爷不追究。凭他一个太监如何闹腾,也是没用。”宁婉蓉断言道。
钱氏低吟:“你说的倒简单,那晋阳王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宁婉蓉拍拍胸脯,自信地扬眉,跟她母亲保证道:“放心吧,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钱氏半信半疑。崔嬷嬷却把宁婉蓉当成了救命稻草,立马扑地,给三姑娘磕头谢恩。宁婉蓉让崔嬷嬷起来,别有意味的说道:“嬷嬷以后待我好些就是。”
崔嬷嬷立马点头,发了许多狠誓表忠心。
宁婉蓉回房打扮一新,便去大房给伯母周氏请安。她卖力的跟周氏撒了个娇儿,便得了进宫瞧大姐姐宁贵妃的机会。
宁贵妃正受宠,宫里人为理国公府广开方便之门。
不出两日,宁婉蓉便得机会进宫面见大姐。
……
江清月到了晋阳王府后,便安置在郡主院中的西厢房。王府的规矩大,却也好学,只需谨记‘安守本分’的要点就是。
松山郡主乳名唤黛娥,年纪不大,刚十岁出头,却已出落成一代佳人。仙姿玉貌,落落大方,性情十分可爱。
祁黛娥上午读书,每日午后申时,来江清月这里学一个时辰的刺绣。祁黛娥每每来时,总会变出各色新鲜的小玩意儿转送给江清月。
祁黛娥很爱笑,不同于江清月的‘假笑’。她的笑容暖暖的,总能把人的心融化了。江清月发自内心的喜欢她,更是用心教导。祁黛娥也喜欢江清月,把她当大姐姐一般看。
江清月得闲时,便凭着记忆,绣出了一幅郡主微笑时的画像。
“江姐姐,我来啦!”祁黛娥还未进门,便在门外活泼的喊起来。
江清月忙行礼相迎。
“江姐姐又跟我客气了。”祁黛娥一进门,便直扑贵妃榻,找了个舒服姿势懒懒的趴着,脸上的笑意未褪。
江清月看眼地中央已备好的绣架,笑道:“郡主请坐这里,今日教您——”
“哇!”祁黛娥咋呼一声,一只黑头娃娃从她手里钻了出来。
江清月心里没个准备,身子哆嗦了下,真被吓一跳。江清月看清她手里黑不溜秋的玩意儿,认出这黑娃娃是墨锭,禁不住扶额感慨:“郡主,今日的“玩意儿”似乎不同往常。”
“前几日我不爱写字,大哥问我为何,我跟的大哥说墨锭都是长长方方的,不好玩儿,没趣儿。大哥便请制墨名家潘谷为我做了个娃娃形状的,好看么?”祁黛娥笑嘻嘻的在江清月眼前晃了晃。
江清月看着这瘆人的黑头黑身娃娃,违心赞道:“好看!”
“那送给你了!”祁黛娥一把拉起江清月的手,把黑娃娃塞给她了。
江清月手一抖,不得不接下,她赶紧推拒还给郡主。
祁黛娥却是铁了心的要给她,不容拒绝,“我觉得江姐姐比我更需要它。”
江清月抖眉,好想问郡主,为什么她需要。难不成她和这黑娃娃之间有什么孽债?
“天哪,这是送我的?”祁黛娥发现了绣画,稀罕的拿起来欣赏,又命人拿着画,跑去照镜子。祁黛娥一会儿看镜子里的自己,一会儿看绣画上的自己,比来比去,更加高兴。“江姐姐,你真厉害,这画儿真的好像我。”
江清月笑:“早听说郡主想要个画像,便自作主张了。”
“好看好看!”祁黛娥很开心,决心以后要多多的送江清月东西。
江清月瞧着祁黛娥开心,一抹暖意竟在自己的心里荡漾开来。江清月恢复了常态,邀请郡主在绣架前坐好,准备上课。
祁黛娥乖乖地在绣架前坐好,埋头认真学习江清月教授的针法。
不多时,白锦缎上绽放出一朵嫣红的牡丹花儿,祁黛娥方停下来歇息,抿了口茶。
丫鬟们大赞郡主绣功长进,这朵牡丹是绣的最好的。
祁黛娥高兴道:“既然你们都说好,这朵花儿我要留着,回头就用它给大哥做作件袍子。”
郡主此话一出,众人的笑都僵在嘴角了。
江清月想象了下高贵冷傲的晋阳王衣着红牡丹的情景,那画面实在是……不敢直视。
“郡主,宁三姑娘到了。”传话嬷嬷来禀告。
“让她进来!对了,安排她到东厢去住。”祁黛娥吩咐道。
“宁三姑娘?”江清月疑惑。
“瞧我,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昨儿个进宫,宁贵妃求我带她的三妹妹来这儿学女红。她也是慕着江姐姐的名儿来的呢!”
江清月起身,伴在祁黛娥身边,等待宁婉蓉进门。
眨眼间,一位衣着鹅黄提花群裳的少女进门,长着一张白玉脸,尖下巴,杏仁眼里透着机灵算计。她梳着朝阳五凤髻,头簪几件奢华贵重的金银珠宝,数量不多,却极为精致。她身后原本跟着的四位嬷嬷和四个丫鬟,留守在门口。
九年未见,宁婉蓉比小时候盛气凌人多了。
宁婉蓉热情地给祁黛娥请安,转而好奇地打量向江清月。
江清月冲其简单行礼。
宁婉蓉笑回:“客气了,江绣娘可是圣上御封的,自不同于一般的绣娘,不必和我拘于礼节。”宁婉蓉看似客气,但张口闭口无不在跟江清月强调:她只是个绣娘。
江清月笑了笑,打算以后真不跟她‘拘礼’了。光凭一个奴才,不可能搬得动宁婉蓉来求情,她八成是借故来王府,另有图谋。
宁婉蓉看到江清月饱满秀美到令人嫉妒的额头,忽然想起一人来。宁婉蓉再深究江清月的相貌,目光变得犀利,她总觉得这个江绣娘看起来很面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