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惊讶于太后转变如此之快,不过到底是大喜事,皇后哪有不高兴的道理。她赶紧应承下来,转头就让太子快去传消息。
……
江清月从宫里出来后,马车便被柳庭奉和江宾璋二人拦住。
俩人各自下马车,皆站在江清月的马车前面,都表示要接江清月回府。江清月其实谁也不想跟,她这样的想法在别人看来或许有些冷情。不过于她来说,她对这两家人的亲情和感知确实止于此。甚至到现在,江清月都有些怀疑自己的身世不真实。
江清月被养母捡回家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记忆中人生的开始,是养父母一家,是她们给她活着的感觉,让她感受到温暖的亲情,家人般的关怀。
生父、外祖父、显赫的家世……这些于她来说太陌生了,甚至陌生的让她觉得恐惧。这种恐惧,竟比她积攒了三年多的仇恨还可怕。或许是她小时候真的被某一个人伤害的太深,以至于已考虑到自己的身世,考虑到江宾璋和卿侯府,便情不自禁的厌恶、烦躁,甚至恨不得下一刻就逃得远远地,再也不要看到这些人。
没记忆的她,不想去纠结谁的错,也不想再去召唤起儿时那些已经被她忘掉的梦魇。
人生最莫大的恩赐,莫过于忘掉本该属于自己的痛苦。偏偏这些人想要唤醒她的痛苦,以就她的名义。
凭现在的情况,她恐怕想拒绝也无法拒绝了。
“乖孩子,随外祖父回家去。你外祖母、舅舅、舅母们都等着和你相认呢。”柳庭奉说这话时,声音有些颤动,十分激动。
江宾璋也不甘落后,抢着要领江清月回去。“现在太后皇上都知道你的身份了,江家你不认也得认。你身上留着的是为我们江家的血脉,认祖归宗是你的本分。”
“江大人,你和太后如何陈情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江清月是女儿家,不好在外面随意抛头露面。她躲在车厢里轻浅的出声,语气却决绝的让江宾璋听得清楚。
看来今日她如果不选择,是回不去了。车下拦她的人都是朝廷内的高官,就这么僵持下去,挡着路,被外人瞧见了难免引起你猜测非议。
江清月干脆选择跟柳庭奉回去,留章嬷嬷去给大姐报信,顺便让她去原来的老宅院守着,以免祁连修回来找不到她。
柳庭奉高兴地大呼“好!”,他恶狠狠地瞪一眼尴尬的江宾璋,上马车前对其恶言道:“等着,有找你算账的时候!”
“我怎么……”江宾璋还想狡辩,却被柳家的小厮请到路一边。柳庭奉的马车在前,江清月的马车随后跟上,接着便是柳家骑马的小厮们垫后。
江宾璋没想到自己努力一大通,被柳庭奉和江清月双双嫌弃。他面红耳赤的站在原地,尴尬了半晌,连踹了身边的小厮两脚,才气呼呼的上车回府。这一回去,他爹卿侯肯定又要骂他。
柳庭奉到家之后,当即召唤来家中所有人到场,激动地为江清月引荐。
江清月一进门,便被一位中年妇人抱在怀里。妇人虽两鬓微有几根白发,但并不太显老,只有笑的时候脸上现出几道皱纹来。她好一顿疼爱稀罕,热乎的双手紧握着江清月的手,不肯放开。
“瞧你,吓着这孩子了。”柳庭奉口上责怪,眼中的笑意却很支持妇人的行为。他转而为江清月介绍,“这是你外祖母,亲的。”
众人一听这话,都笑了。江清月也笑,一扫原本觉得陌生而拘谨的心情。
“你外祖母保养得好,显年轻。不知道的人,瞧我们俩还以为是姐妹呢。”说话的妇人年纪三十出头,杏仁脸,颇有风韵。她挑着柳叶眉,表情略显夸张,却叫人觉得格外亲切。
“这是你大舅母。”柳庭奉及时介绍道,接着又将三儿子柳厚照夫妻依旧孙子孙女们都介绍给江清月。“你二母舅一家在扬州,可惜见不着你。”
“没关系,日后还有机会。”邱老太太笑眯眯道。
江清月一一见过众人。本想只打个照面便回,没想到柳家人万分热情,非要留她住下。邱老太太更是盛情难却,要搂着外孙女一起睡。
这一觉睡得,让江清月搞清楚一件事。她的亲外祖母邱老太太和理国公府的邱老太君竟是堂姐妹。
绕来绕去,她跟理国公府还能挂上亲戚了。
“瞧你这尴尬的样子,我猜你不喜欢我那位堂姐。也是,整天板着个脸,就知道指使说教别人,哪会有人稀罕她。”邱老太太憋个嘴,脸臭臭的,也表示自己不喜欢她。
江清月被邱老太太夸张的表情逗笑了,掩嘴咯咯直乐。
邱老太太开心的摸着江清月的脸蛋,眼里闪过哀伤,“你长得太像你母亲了。看见你好好地,我这心里头甭提多高兴,你母亲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江清月见邱老太太落泪,自己也禁不住流泪。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哭,她还以为自己根本不在乎她原本的身世。或许是这一家人太暖人心窝子了,她渴望被长辈疼爱……
“你落水的事你外祖父都跟我说了。听说你的当时身上还带着伤,想想我这心里头就恨。早知道她们江家养不好你,我一准把你接到身边来。”邱老太太又哭一阵,问江清月打算以后怎么办,“若你真不打算认你父亲,你可要想清楚,你以后的婚事就不好办。太后必定不会让个毫无门第的女子做晋阳王的正妃。”
江清月点点头:“我清楚。”江清月早就为这件事挣扎、犹疑过,甚至不自信的摒弃自己过。她明知自己与祁连修的距离,不可逾越的身份和现实问题。祁连修对她与众不同的态度,让她有过‘错觉’和‘多想。心里甚至隐隐悸动过。她一直逃避闪躲,用强有力的冷静打压自己心底要被激起的情感。一直到祁连修的拥抱,祁连修的吻,她都在闪躲,麻痹的告诉自己是对方在胡闹。可直到后来听见他的表白,清楚看到他眼里的坚决,她就发誓一定要为自己搏一次。
换言之,她选择相信祁连修。她信他的努力和能力,他一定会解决掉摆在他们眼前的绊脚石,只是时间问题。
只恨自己是女儿身,除了绣花,在这件事上帮不了他的忙。不过,江清月也更相信自己的眼光。既然看准了,只要对方不撒手,她绝不会撒手。
虽然祁连修没有直说,但江清月猜到祁连修此去西南边县的目的,他就是为了解决她的身份。祁连修八成是想帮江北立功加官,这样作为江北二姐的她身份自然就提上去了。
她以前不认江宾璋,是因自己;现在不认,又多了一条主要的原因,她不想白费祁连修的好心努力。
……
东宫侍卫已然拦截到归京的祁连修。一行人骑快马赶至京城,还未到城门口,便有太子的人前来接应,告知祁连修不必着急,事情已然解决。
祁连修闻言一滞,下了马,随手掸了掸身上的尘土。秋风掠过,将祁连修的玄色斗篷吹得飘飘。因策马疾驰而落在两鬓墨发也被吹到耳后,凸显祁连修整张脸更加冷漠而凌厉。
“王爷?”高德禄奇怪王爷的反应,这一路上,王爷风餐露宿,从不曾真正好好地歇脚睡一觉。王爷赶路这么急,为的就是尽早回来阻止太后对付江姑娘的事。而今事情已然解决了,却没看出王爷有多高兴。换做别人,早就高兴地去宫里谢恩了。
祁连修比谁都了解太后的性情,她能转变这么快,其中必定有原因。没弄清楚前,他不会先去见太后。
“先回府。”祁连修复而骑上马,进城之后,明显减缓了速度,不急不缓。
高德禄心都要急着火了,可也不好说什么,咬着干巴的嘴唇,老实地跟着王爷。
王爷风餐露宿多日。高德禄回府第一件事就是让下人们备水,侍候王爷沐浴。祁连修还是老习惯,不许他人近身。高德禄好说歹说,表示一定要给王爷搓背,才被允许留下来伺候。
高德禄一边搓一边乐道,“王爷您瞧,奴才还是有点用处的。您为了江姑娘的事儿,一直劳累赶路,有些日子没歇息了。要不您先歇息会儿,再进宫面见太后。”
祁连修一直闭着眼,只发出轻微的一声“嗯”。
高德禄赚了转眼珠子,还是想不明白王爷为何这样冷淡。要说王爷对江姑娘是真上心,不然不会坚持娶她位正妃,而且还千里迢迢的跑去西南边境帮助她弟弟江北。
可而今事情人如愿了,太后同意了,他怎反倒不那么高兴了呢?
“王爷?”门外传来卫一的声音。
高德禄看眼王爷,代其发话:“有事儿尽管说吧。”
“回王爷,我军大胜,柳大将军已于七日前准备班师回朝。”
高德禄伸脖子再看,王爷的神色依旧未变,便打发走卫一,轻声唤醒王爷,侍候其更衣。“也不知今年的秋衣尚衣监的送没送来”。高德禄心里琢磨着,伸手去开柜子,翻了翻,果然有新做的。高德禄挑了一件蟒纹绀袍,预备替王爷换上。偏祁连修看眼那衣裳,便一脸嫌弃的表示不穿。
祁连修从浴桶里出来,很自然的去榻上躺着,盖被,合眼睡了。高德禄看着王爷一气呵成的举动,反倒自己觉得尴尬了。
高德禄搓了搓自己的热辣脸蛋子,好让自己清醒清醒。王爷不喜这尚衣监的衣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高德禄知道王爷自从穿上江绣娘做得衣服之后,就脱不下来了,别人做的都看不上眼。可眼下没有江姑娘做得衣服不是。今年的春衣可能回短一点点,倒还能穿,可哪有让王爷换季穿旧衣的道理。出门被外人瞧见了,特别是被眼尖的宫里人看出来,他这个伺候王爷的太监还不得被太后骂死。
高德禄唉声叹气一通,也没法子,打发侍卫卫一和两嬷嬷一块去请江姑娘来府里。三人怎么去的,又怎么回来的。“江姑娘搬家了,”
高德禄一见人没请来,有些激动,没等卫一说完,就截话道:“搬家你们不回去新住处?”
“公公,原来宅子里倒留了一个人,听说我们是王府的,便给我们一包东西。”嬷嬷把包裹递给高德禄。
卫一接着道:“那人姓章,是个四五十岁的婆子。她到说了她家新宅子在哪儿,不过她家姑娘却不在家。江姑娘被刑部尚书柳大人请走了。”
高德禄恍然大悟,抬手拍了下脑门,“瞧我这脑袋,倒把这事儿给忘了。”既然太子传消息说太后知道了江姑娘的身世,那柳庭奉必然要认他的外孙女。
高德禄也不问这些了,打开布包一瞧,里面竟是几样秀文精美的秋衣。都是男人样式的,一瞧便知是给王爷的。
高德禄满心欢喜,赶紧捧着衣裳进屋,挑了件他觉得最好看的放在桌上,其余的则叠好规整到衣柜里。
寝房内静悄悄的,高德禄挑开帘子,伸脖子瞧王爷似乎睡熟了,也不敢多打扰。他悄悄地退到外间,就坐在桌边趴一会儿,以便随时等候伺候睡醒的王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