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嬷嬷料知王妃肯定是怀疑这位金嬷嬷的身份了。确实如王妃所言,金嬷嬷的卖身契很有可疑。以后自己更要提起十二分精神,好好地盯住这个金嬷嬷。
“不过,这卖身契若是假的,她若不是宁家大太太身边的金嬷嬷,又是谁?邱老太君特意安排她进王府,又有何目的?”章嬷嬷实在想不明白这件事。若说送个漂亮的丫鬟进来,存着想把王爷留在庆南园的歪心思,还在情理之中。但这个金嬷嬷年纪四十多,已经是半老徐娘了,根本谈不上什么样貌,听说做事儿也不够利索,甚至有些笨手笨脚。邱老太君现巴巴地送个这样的老婆子进王府到底作何用?
江清月摇摇头,她此刻同章嬷嬷一样疑惑。“待明日见一见再说。”
天至黄昏,卫一从京外赶回来捎消息,告知王妃:“王爷被杂事绊住了脚,最快要等明儿个一早能回。”
卫一告完话,还要回去。
江清月叫他带上王爷的换洗衣服、一张薄毯,又备了些祁连修爱吃的点心,让卫一一道带回去。
丫鬟婆子们手脚都麻利,只消半柱香的功夫便备齐全了,完全不耽误卫一赶路。
江清月这厢才打发走祁连修的侍卫,那边宫里就来了个小太监,代太子召唤祁连修进宫。
江清月闻言心中一惊,忙将此太监叫到跟前。高德禄并未随王爷出京,听到风声,急忙往这里赶。江清月正跟小太监探口风,“王爷此刻不在府中,不知太子爷寻他可否是着急,本妃这便派人寻他回来。”
小太监想了下太子爷的交代,微微摇头。“奴才也不知。不过瞧太子爷的神态,奴才斗胆猜测,该不是什么急事,等到明日也无碍的。具体如何,还要等奴才回去禀报了才知。”
高德禄目光漂移不定,呵呵笑着附和王妃的话。
“不知王爷此番出京所谓何事?”小太监又问。
江清月看眼高德禄。高德禄原本面色就有些迟疑,听闻小太监此问,脸色略显慌张了。
在江清月看来,高德禄的慌张倒并不是因为小太监的问话,而是因为有她在场的缘故。祁连修此番出京,似乎有什么隐瞒,故意不想让她知道。
原来江清月以为祁连修此去办事儿是为了太子爷,故没有多问。而今见太子爷派人来寻人,也便说明了祁连修此番出京另有因由。不是太子交代的事,那会是什么事?他不是一直说自己是闲王么,平日里有事也都是在为太子爷忙活……
王爷临走时,确实有过交代,一旦东宫来人找他该怎么回。
高德禄偷偷瞄一眼王妃,心里小小地挣扎了一下,到底狠下心来跟小太监交代,许是因为心虚的关系,高德禄说的声儿下意识的变小了,好似说悄悄话一般。“王爷去庙里了。”
小太监不懂高公公的态度变化,愣了一下下,转即他想到王爷大婚前有关他跟和尚的传闻,脸蛋子不自觉的红了,他尴尬的点点头。小太监不敢抬眼看王妃,低着头急忙说告辞。
高德禄跟王妃拜了拜,借口送那个小太监出门,跟着出去。
小太监颔首一路走到仪门外,才敢侧身给高德禄下跪,解释:“奴才该死,多嘴问话,求公公饶命。奴才本寻思回头若是太子爷问起来,小的也有话答。不曾想王爷是去……庙里。”
高德禄被小太监这一跪吓了一跳,本是不解,忽听他此话才明白对方误会了。“真该打!”高德禄踹一脚那太监,拉其起身,“王爷只是去庙里祈福,知道么?”
小太监点头如捣蒜,立即露出一脸会意的表情。“公公放心,奴才不会乱说,是祈福,祈福。”
高德禄被气得不轻,想想还有王妃那边无法交代,也不解释了,急忙打发走小太监。
他一路慢慢吞吞地蹭到正院,人就守在院门口,不敢进了。
章嬷嬷出门吩咐丫鬟舀水,正好见着高德禄,高喊他一声,叫他进来。
高德禄心一横,耷拉个脑袋进门。
江清月沉默地打量高德禄一遭,出言命其坐下。
高德禄不敢,怕的直接跪地,主动交代:“奴才真不知王爷此番出京去做什么。王爷临走前只交代奴才,若有太爷的人上门,只管说他去庙里便可。奴才只是依命办事。”怪就怪他精神头不够,让王妃撞见了太子爷的人。
江清月思虑了会儿,抬手示意高德禄可以退下了。
她没说话,微微蹙眉,喝着茶。
章嬷嬷在一边瞧不下去了,忍不住嘟囔两句:“王爷可头一回这样。办事儿就办事儿呗,也没什么好瞒的,为何瞒着主子又瞒着太子爷呢。”
“皇家向来秘密多。走之前,他倒没说是替太子爷办事儿,只说宫里头的人指派下的。细想想,倒是我们误会了,宫里的人多着呢!”江清月心中有数,料想此事必定和宫中几位皇子有关联。其中具体事宜,不好妄加猜测。她信任祁连修,既然他不说,那就必定有不说的理由。清月也不准备把此事放在心上。
章嬷嬷见主子宽心,也高兴。心想王爷给宫里人办事儿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也就不去操心是什么了。
“不过瞧高公公那架势,他可是怕得很呢。”
江清月淡笑道:“他素来如此,王爷交代他的活计他又给办岔了,怕被骂呗。”
章嬷嬷一想也是这个道理,笑个不停。回头等王爷回来,高德禄一准儿又得挨罚了。“他们主仆倒有意思,不管王爷怎么罚他,他都愿意受着,往后还一日比一日地忠心去孝敬王爷,王爷也宠信他。满京城离恐怕找不见第二对这样的主仆了。”
“这才是真正的主仆情深。”江清月半开玩笑一句,疲惫的打了个哈欠。“早点睡吧,明日好有精神应对。”
章嬷嬷应承,立即带人去铺床。
次日用早饭时,清月的胃口很好,荷叶粥连喝了三碗,还吃了两个红枣蒸糕。
章嬷嬷见她胃口大好,忙吩咐厨房再准备两盘新鲜的刚出锅的芙蓉糕备着。王妃素来好这口,章嬷嬷觉得王妃一定喜欢这个。
因今日要见那几个御赐的美人儿,江清月饭后又重新梳了发髻,更衣。章嬷嬷见她没工夫用,便直接把点心端到堂上,等王妃见了那些人之后再吃也不迟。
章嬷嬷带人去的时候,厅堂内的美人们早已等候多时。章嬷嬷特意瞟了眼最前头的周天巧,瞧见她身边果然跟着个脸生的嬷嬷。圆盘脸,杏仁眼,模样长还可以,穿着一身驼色配青花的素服,衬得她那张脸十分土黄苍老。章嬷嬷只看一眼,就觉得这妇人衣裳颜色选错了。
章嬷嬷回去跟王妃禀告一二,便扶着她来到前厅。
众美人纷纷行礼、请安。
清月坐下之后,便有些觉得反胃。她瞟一眼桌上的芙蓉糕,看向章嬷嬷。
章嬷嬷忙解释道:“刚做好的,王妃尝一块?”
江清月右手肘拐在身侧的桌上,手指微微掩住鼻子,蹙眉道:“快撤下去。”
章嬷嬷愣了下,忙亲自动手断了下去。回头洗干净手,才敢再近身站在王妃身边。这工夫江清月已经打发了多数美人,只留下周天巧和姬红、姬绿三人。
江清月言语温和,笑问姬红姬绿在新住处可习惯。
姬红姬绿特意看眼周天巧,忙起身谢恩说一切都好。
“王爷鲜少去园北,倒苦了你们。”江清月道。
周天巧忙说不介意,心里去直吐口水,埋怨江清月一直独霸王爷。什么‘鲜少去’,是‘根本不去’才对。
江清月笑了笑,转而看向姬红姬绿二人。
姬绿也要学周天巧说。姬绿抢先她一步,先行给王妃行礼回话了。“说了王妃切莫笑话我们姐妹呢。近些日子,贱妾和妹妹迷上侍弄花草,十分乐在其中。”
“侍弄花草?”江清月挑眉,稀奇的打量姬红。倒没想到当初挑头争风吃醋的姬红,而今竟有此领悟和肚量。
“正是,贱妾和姬绿妹妹昨儿个刚在院墙边儿上种了青鸾、朱藤,前些日子还在后院移栽了两颗桂花树,等初秋时节摘下来做桂花糖极好。”
“本妃可贪嘴,先说好了,你们的得给本妃留几块。”江清月笑道。
王妃竟然愿意要她们做的桂花糖!
姬红、姬绿受宠若惊,忙感激的行礼谢恩。
姬红、姬绿此举意在表明他们无心争宠,也是自爱变相讨好王妃。
马屁精!
这时候不争,难道要任凭青春流逝,老死在王府一辈子么。
周天巧在一旁冷眼看着,心中颇为不屑,脸上却还得赔着笑。
姬红、姬绿本想尽快退下了,但见王妃直接将目光转到周庶妃身上,也便不敢多言造次,默默坐在原处,纹丝不动。
江清月故意留下姬红、姬绿,有意叫她二人做个人证。她现在莫不清楚周天巧下一步的路数,留一两个‘外人’在有备无患。免得真事发生时,陷入双方人各执一词的僵局。
不过周天巧应该还没有当面害她的胆量。
江清月扫一眼周天巧身后的金氏,模样果然如章嬷嬷所说,这身衣服确实衬得她那张脸老上几岁。当然,这都不是紧要的,令江清月觉得奇怪的是眼前这妇人的身形似乎有些熟悉。一时间,她又说不清在哪儿见过。待她要细看,那妇人却把头低的更深,只露着额头。
周天巧见江清月紧盯着金氏不放,忙笑道:“王妃,她便是我姑母打发来的金嬷嬷。您昨儿个叫人捎话,让妾身带她来的。”周天巧故意用言语暗讽江清月。身为王妃竟关心庶妃身边的下人,未免太自降身份了。周天巧见江清月没说什么,自觉占了上峰,心中颇有些得意,转而愉悦的转动眼珠子看向金氏,故作厉害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王妃行礼。”
金氏乖顺的附和,赶紧上前给江清月磕头,带响的。磕完了,额头还抵着地面,弓着腰不起身。
江清月总觉得她在故意隐藏她那张脸。而且她刚刚磕头的动作未免有些太狠了,乍看好像是在表忠心,仔细观察之后,清月倒觉得她此举更像是因为激动和愤怒所致。
江清月为弄清其中的蹊跷,也不顾周天巧如何暗讽她,快言命金氏抬起头。
金氏哆哆嗦嗦半晌,方慢慢地抬头。
看清金氏的容貌之后,众人皆睁大了眼睛。姬绿见状,甚至禁不住笑出声。她忙起身跟王妃告罪,嘴里忍不住推脱道:“贱妾真没见过有奴才这样磕头的,别人用额头咳,她竟用脸,啧啧……瞧她脸肿的那样。”
姬绿说罢,就听那金嬷嬷咧嘴忙赔错,又狠命的磕了两个头,这回直接撞了鼻子,流下了两行鼻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