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月抿着嘴角,没说话。她从前教周天巧绣花时,跟她多少接触过一些,当时只觉得她虚伪了些,假装怯懦而已,倒并没觉得她心思歹毒。
好歹是一条人命,她竟说下手就下手了。
“使女训练有素,心狠手辣,唯命是从,她们并非凡人。你若想抓她的把柄,便必须用更厉害的人盯紧他们。本王身边到还有几个得用的侍卫,这件事就交给本王处置。”祁连修拍拍清月的手背,嘱咐她就算为了孩子也不许再操心了。
清月明白祁连修说的道理,遂将可疑人的名单告知祁连修,让其格外注意那个金嬷嬷。
……
周天巧得知高管家身亡,开始坐立不安。余下的两个使女碧云和红烛就站在屋内,冷眼傍观周天巧。
“你俩真下得去手?”周天巧有些不敢相,自己眼前站着的两名美貌丫鬟竟会是夺人命的凶手。
事已至此,碧云也没什么好装得,大方承认:“这算不得什么,以前在宫里,有比这种事更厉害的。主子真以为贵妃娘娘能稳坐其位,单单就是因她受宠?”
“王府跟宫里不一样。”宫中偌大个地方,里头装着上万人,偶尔死一个两个不算引人注目。王府却不同,突然死个管家,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你们真确定素云出事儿了?”
“这朵踩烂的花就是证据。”碧云伸手,将手里的烂花示意给周天巧看。“我们姐妹早商量过,一旦出事身不由己时,便就地留下讯息。高管家素来是个谨慎的人。前些日子,金嬷嬷要去厨房,他一直没松口,今儿个却忽然传消息说可以了。算上素云给奴婢们留下的提示,这肯定是个圈套。”
周天巧皱眉,一屁股坐了下来,自觉无话可说了。
“留下高管家,会将主子置身于危险境地,甚至性命不保。杀他一个,保住了主子,很值得。”碧云继续解说道。
周天巧无奈地点点头,“但愿你们说的是对的。”
金嬷嬷立在一边,握着拳头,咬牙切齿。她在王府蛰伏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给她死去的儿子报仇。结果呢,她除了日日看着江清月那贱丫头过得潇洒,什么都做不了。
她恨!
周天巧知道金嬷嬷有些耐心耗尽了,忙劝她:“来日方长,为成大事,我们必须谨慎行事。”
金嬷嬷本要反驳周天巧,却被碧云威胁的眼神逼退。罢了,她也不打算不掺和其它事,她只要给自己的儿子报仇!
碧云紧盯着金嬷嬷道:“所幸高纵横并不知金嬷嬷的目的,你以后还可以行动。”
“那素云呢?”金嬷嬷反问。
“她不会说。”碧云肯定道。
“如果素云真如你说被王妃拿住了,岂不是很危险,只要行刑审问,招供是早晚的事。”周天巧担忧道。
碧云目光坚决的看向周天巧:“她自己会解决。”
周天巧被她死气沉沉的眼神吓得一惊,再不敢多问了。
傍晚,碧云和红烛劝睡了周天巧,便退到院外,听小丫鬟们汇报今日打探来的消息。高管家死之后,王妃那边便没什么特别的消息,只叫人厚葬了他。素云依旧没回来,王妃却没有给个交代。
“看来明日要有一战了。”碧云叹道。
红烛眯起眼睛,有些担忧的咬着下唇:“事情越来越棘手了,我们不仅没将贵妃娘娘交代下来的任务办成,反闹了一团乱。”
“别慌,越急越容易出错。”碧云强装镇定道。
次日一早,王妃果然派人来传周天巧。
碧云和红烛双双跟着。金嬷嬷坚持要去,遂也跟在后头。进院前,金嬷嬷发现有两个丫鬟抬着一桶水过来,显然是要搬进院里用的。她赶紧记在心上。
江清月端坐在正堂之上,冷着脸。祁连修则坐在他身边,埋首,一直悠闲的品着茶。
周天巧强装谈定,规矩的跟王爷王妃行礼请安。
“既然人来了,本妃也不废话,开门见山。”江清月将高纵横的供词丢了下去。
周天巧忙弯腰拾起,仔细一看,心中大震。她惨白着脸,微微侧首,用余光看向碧云和红烛。
俩丫鬟面色未改,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处。
周天巧心里稍稍淡定了些,跪在地上,跟江清月叩首。“贱妾不明王妃的意思。”
“你识字吧?”江清月反问。
周天巧点点头,看着手里的口供,解释道:“贱妾看出这是周管家的供词了。”
“大声念一遍。”祁连修忽然抬手,笑着吩咐周天巧。
祁连修这一笑,尽显风流气派。
周天巧心中不禁一颤,只恨与他同排坐在上首的人不是自己而是江清月那个臭绣娘。
周天巧委屈的含泪,一字一句读起来。她声声打着颤儿,充满了委屈。读完这些之后,周天巧竟还能保持泪光点点的姿态,眼泪含在眼中,悬而不掉,将其楚楚可怜之态发挥得淋漓尽致。
“你哭什么?”江清月冷冷瞪她一眼,嗤笑起来。
周天巧见状,更加委屈了,低头默不作声。
“王爷,你也听见了,她的婢女素云跟高管家无媒苟合,竟还怀了孩子!”江清月提高嗓音喊道,口气种满了愤怒,面色也十分狰狞。“说,你有什么目的!”
“贱妾……贱妾真的不清楚。素云心地纯善,老实忠厚,她怎么能看出这种事儿呢。我不信,不信!”周天巧不停地摇头,呢喃着。
“你还装!你是她主子,竟会不知?周天巧,别以为我不知你的目的,你分明就是想害死我!”江清月激动地吼道。
周天巧惊恐的看一眼王爷,转而哭了起来。她一边给将清月磕头一边说自己冤枉。
祁连修蹙眉,冲江清月道:“好了,王妃。婢子干这种事,自然是私下里偷偷地,哪会知会主子。本王看,周庶妃她确实不知情。”
“王爷,您怎么能帮着她说话?”江清月惊诧地看着祁连修,整张脸变得难看之极。
周天巧暗观一眼,面上还在抽泣,心里却乐开了花。
她在王府独守空房足足一年多了,今天终于等来了机会。什么伉俪情深,王爷待她也不过如此。
“王妃,你不要无理取闹。”祁连修冷下脸来。
周天巧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声音轻柔而沙哑,透着浓浓的委屈和悲戚,“贱妾是清白的,请王爷王妃相信贱妾。素云昨夜未归,想来是王妃留下她了。贱妾恳请王妃提审素云!”周天巧转而看向祁连修,激动道,“王爷一问素云便知,贱妾真的不知情。”
祁连修点头,表示相信周天巧。“去把素云带上来!”
江清月恨得不行,转而跟祁连修解释:“素云今早在柴房自尽而亡了。”
“什么?”祁连修张大眼。
“怎么会?”周天巧也同时发声,惊讶的捂住嘴。
“看她的嬷嬷不尽心,打盹儿了,醒来时,素云已经将自己悬在梁上多时。也不知她哪儿来的能耐,能将自己松绑。”江清月蹙眉道。
祁连修闻言神情惊讶,却没说什么,只用手拖着下巴,似乎在凝神想什么。
周天巧故意看眼祁连修,哭得更委屈,他声音弱弱的跟江清月辩解:“素云只是个普通丫鬟,怎么可能将自己松绑……”
周天巧意在跟王爷暗示:是王妃有意谋害她的婢女。
“你在反驳本妃?”江清月冷言质问周天巧,目光凶狠至极,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
周天巧赶忙摇头,跟江清月求饶:“贱妾不敢,贱妾知错,求王妃恕罪。”
周天巧狠命地磕了三个响头,再抬首时,额头已经红肿了。
“你们主仆倒一个癖好。”江清月扫一眼金嬷嬷,冷嘲热讽。
金嬷嬷暗中咬牙,真恨不得此刻扑上去跟江清月同归于尽。
“你有身孕,别动气了。”祁连修皱着眉头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阻止江清月,转而对周天巧道,“既然当事者都已经死了,这件事也就算了,你们都退下吧。”
周天巧被碧云和红烛扶起,退了出去。
待江清月进了里屋,祁连修方出言嘱咐身边的高德禄:“给周庶妃请个大夫。”
高德禄不解地看王爷,愣了愣,才点头出去办事。
江清月进了寝房,才放下刚才端起的架子。发火儿真是个累活人,才刚她差点把嗓子喊哑了。
章嬷嬷赶忙倒一杯水送过来。
江清月喝个干净。
“难为王妃了。”章嬷嬷心疼道。
江清月放下茶杯,笑问章嬷嬷:“我演的如何,凶不凶?”
今晨她和祁连修得知素云深思的消息之后,便共同谋划了这一出戏。目的很简单,尽快促使周天巧露出破绽,然后一网打尽。
“嗯,不知道的还以为王妃您真吃醋了呢。”章嬷嬷评价道。
江清月看见门口有祁连修的身影,笑道:“本妃是吃醋了。”
章嬷嬷愣了下,转即发现王爷来了,忙带着退下。
祁连修一手背在身后,笑着踱步到清月身边。“听说本王的女人吃醋了?”
“嗯,一缸都装不下。”江清月偏过身去,故意不理会祁连修。
“你出的主意,不会是反悔了?”祁连修从后头抱住了清月,双手覆在她的腹部。温热的气息从他的掌心传到她的身体,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
江清月从没有像现在这样需要祁连修的慰藉。自打怀孕之后,江清月便发觉自己有些小小的敏感,情绪不稳,喜欢担忧各种事情。尽管她在极力控制自己,有时候还真有些憋不住。才刚那一出戏,刚好让她发泄出来,可发火带来畅快的同时,更令她有些心存不安。
她真害怕刚才那一幕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变为现实。她若真讨祁连修的嫌弃了,该怎么办?
“怎么不说话。”祁连修趁机咬了下清月耳垂。
清月忙偏头闪躲开,捂着耳朵瞪他:“算我白担心了。”
“担心什么?担心本王和那个女人?”祁连修挑眉惊讶的看着清月,猛地笑起来。“不许你再这样侮辱本王。”
等祁连修把她抱到床上的时候,江清月才反应过味儿来,用手掩嘴笑个不停。
祁连修捏了她鼻子一下:“凶巴巴的你,很美。”
江清月错愕。
祁连修突然附身,深吻她。二人吻得正忘情时,江清月突然抽身推开了祁连修,俏皮地提醒他道:“好了,我被安慰的足够了。王爷去她那边瞧瞧?”
祁连修勾了唇角,伸脸给江清月,“再亲一下就去,回来之后,你还要奖励本王‘随便摸’十次。”
“八次?”江清月试探着讲价道。
祁连修果断答应:“好!”
江清月:“……”她怎么有种受骗上当的感觉?
周天巧回房之中,便笑得开怀,感觉今日自己完胜江清月。就冲江清月那脾气,王爷离她越来越远是早晚的事儿。
适时,碧云、红烛和金嬷嬷三人在屋外就今天的事儿开始商量。
碧云比较谨慎些,担心事有蹊跷。
红烛仔细想了想,摇头道:“该不会。王妃有身孕,脾气自然会大些。王爷的反应如常,还是向着她的,不过态度上倒有些松动,是个好机会。”
碧云还是有些迟疑。
金嬷嬷早等不及报仇了,赶紧冲上前去附和:“红烛说的没错,当年我怀孕时,脾气比她大十倍呢,瞧敲什么都不顺眼。你就是想忍着,也忍不住,孕妇都这样。”
“那好,我们尽早帮你找机会。”碧云看着金嬷嬷,她话音刚落,就听外头有人喊高公公来了。三人忙进屋服侍周天巧躺下,关切的为其忙碌。
高德禄扬着下巴,带着个大夫进门给周天巧诊脉。完事儿就带着大夫走,全程一句话没说。
周天巧不满高德禄的态度,气得摔碎了花屏。
“王爷来了!”
碧云等人闻言,急忙拾起地上的碎瓷片。祁连修进屋的时候,正巧见这一幕。
“这是?”
“王爷万福。”周天巧下床行礼,被祁连修扶起之后,她转而愧疚的解释,“都怪我不好,才刚走路时头晕,撞翻了花屏。”
祁连修查看她的额头:“你的伤没事吧?”
周天巧受宠若惊,她盼着天盼了好久了!她内心彭盘不已,隐忍着内心的激动,楚楚可怜的冲祁连修点头。
“贱妾一切都好。倒是王妃怀着身孕,需要王爷多多关心呢。”
“她?呵呵……”祁连修欲言又止,无奈道,“不提也罢。”
周天巧猜测江清月的性情一准儿跟金嬷嬷所说的一般,怀了孕就忍不住脾气了。
那么现在,真是自己的大好机会。
“哎呦!”周天巧扶着额头,一下栽倒了祁连修的怀里。她赶忙赔罪,“怪奴婢一时头晕——”
“嘘,别说话,来,躺下来,好好养伤才是。”祁连修看着周天巧躺下了,又嘱咐两句方走。周天巧欢喜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上了。她一遍又一遍摸着才刚贴到王爷胸膛的那半边脸,回想当时的情景,整个人都酥了……
江清月见祁连修很快就回来了。刚要近身,却被祁连修示意让开。祁连修直接脱了衣裳,叫人备水沐浴。
那衣裳也不要了,直接拿去焚烧。
江清月特意瞅了一眼那衣服,并不是出自她手。
原来他早准备好了。
江清月趁着祁连修沐浴的功夫,凑到浴桶边儿上撩水。她明知祁连修不喜,故意逗他:“被投怀送抱的感觉如何?”
“太多了,麻木了。”祁连修泡在热水里,合上了眼。有部分胸膛漏在水面之上,很紧致结实,上头还挂着水珠儿,诱惑至极。
江清月才想起来,喜欢祁连修的女人确实不在少数。“这个问题不算,换一个。王爷出卖男色的感觉如何?”
祁连修张开眼,看着清月:“能因此解决王妃的麻烦,本王很乐意。”
“这么说你乐在其中喽。”江清月等一眼祁连修,转身就走。
祁连修无奈的笑了笑,继续闭目养神儿。忽然间,他感觉一双素环住了自己的脖子。祁连修睁开眼,感觉清月的气息就在耳边。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江清月猛然亲了祁连修脸颊一口,便笑着逃开了。
祁连修错愕之余,又被清月的调皮逗笑了。
他的王妃,总令他欲罢不能……
三日后,正是松山君主十五岁生辰。
因年纪正赶上整数,加之松山君主也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故而此次生辰办的比往常热闹些。宫中的太后虽身子不好,却也特意下了懿旨嘱咐各世家夫人,都要携女前往。至于这些夫人们要不要携子,就看她们有没有其它的心思了。
照常理,庶妃生病或破相,是暂且不得与王爷相见的。这两日,祁连修丝毫不忌讳地去探望周天巧。虽说他每次不过是打量她一下,问候两句便走了。但这于周天巧来说,便是欢天喜地的大事儿了。她也因此自我膨胀了不少,自觉无所不能。
金嬷嬷早等不及下手。她极力劝服了周天巧和碧云、红烛,决定趁着松山君主寿宴之际下手。
此时人多眼杂,出了事儿也不好找到她们头上。
金嬷嬷选用了□□下毒。这种□□在民间也可随意弄到,比较常见,不容易追根溯源。
酒席之上,都是些世家贵妇。小妾之流自然凑不上去。像金嬷嬷们这等身份还不如小妾的,就更不得机会。不过,金嬷嬷也不打算在宴席上动手。
她知道王妃有午后小憩的习惯,女人怀了身子以后很容易疲劳。今日众多宾客临门,江清月必然疲于应对。王爷又是个极为心疼妻子的人,必定会让人劝江清月去歇息。费了一上午口舌应酬,江清月必定会口渴,歇息之前,她就一定会饮茶。
上次金嬷嬷去王妃院里的时候,正好碰见有两个小丫鬟搬水。事后她打探得知,原来王妃院后的井快干了。小丫鬟们担心井水不活,便从隔壁院打水过来。
午饭时,府中的下人们多在为宾客们的宴席忙碌。
金嬷嬷只要将□□抹在井边打水的桶上,待丫鬟们打水时,□□自然会融入水中。即便换了盛水工具,水已经含毒了。
王府冲茶做饭都有个讲究,只用现打上来的活水。换句话说,当丫鬟们舀水烧茶之后,会将剩下的水倒掉。如此一来,便更难追根溯源。
也就是说金嬷嬷只要下好药,便可静等时机到。到那时,丫鬟们将烧好毒水冲茶给王妃喝,一切自然就大功告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