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春妮一边打猪草,一边想事情,不知不觉背篓就装满了。
现在是农闲,田里的活少,陆家湾大队一个星期会放一天的假。大家也常常趁这个机会去镇上或县里给家里添一些东西。
这一天,陆大海要去县城办事,顺便看能不能把人参处理了。陆春妮知道后,坚决要求和陆大海一起去,说是要长些见识,陆大海同意了。
吃过早饭,两个人来到村口,坐上村口牛老头的牛车。
此时,上面已经有三四个女人了,都是婶子辈的,她们正在说着闲话。
陆春妮与她们打了个招呼,就坐在旁边不动了。那些个婶子则继续她们的闲话大业:
“我听说老张家的大闺女和李知青好上了。”
“这都多少天了?你才知道?我给你说一个最新新闻吧。东头李婶子家的闺女落水被知青救了,你知道吗?”
“这事儿我还真不知道,也是倒霉,咋就能掉水里呢?”
“这我哪能知道,反正被知青救了,名声没有了,也不知道那知青肯不肯娶她。”
陆春妮听得津津有味,竟然忘了自己也曾被知青救过。
上一辈子她孤高清冷,没想到这一辈子竟然喜欢听八卦,她觉得她也是醉了。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喜欢,怎么办?
两个婶子巴拉巴拉,一会是谁谁家闺女被退婚了。一会是谁谁家的儿子看上了哪个姑娘,一会儿又是哪个姑娘脚踩两只船。结果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就聊到了张招娣了,这一下,陆春妮的耳朵支棱得更长了。只听两个婶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我听说张招娣掉茅坑里了,你知道这事不?”
“我知道啊,那不是前几天的事了。她上工的时候去茅厕,碰巧有人喊了一嗓子,她吃了一吓,就掉进去了。”
“那张招娣也是神了,上个茅坑还能掉进去,唉。”
“谁说不是呢?听说好像踩到了石头子了,圆滚滚的,一下子滑下去了。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你说是不是有人整她?”
“那谁知道?这一阵子,张招娣整天她家银龙她家银龙的,挂到嘴边,都飘到云彩眼儿去了,谁知道她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了?”
“也是哈,他家儿子再有本事,挣得钱也不让咱们花,得瑟什么呀得瑟。”
婶子们的八卦,陆春妮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
她忽然想起了她穿过来的那一天,她同意退亲了,她娘和她大嫂两人打眼色出去的事儿,心里有个猜测。
婶子们不停地东家长西家短。牛老爷子也没有不耐烦,又等了一阵子,他看没有人来,就赶起了牛车,往镇上驶去。
坐车的人除了陆大海和赶车的牛老头,其余都是女的。
农村就是这样,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是女人们去干,男人们则是甩手掌柜,没有大事是不出门的。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车上三四个婶子呢,还都是相熟的,话更是不自觉就多了起来,说着说着,话题就转向了陆春妮。其中一个长着三角眼的婶子笑着问陆大海:
“大侄子,听说你家妮妮同意与关家退亲了。”
陆大海点点头:
“嗯。”
那婶子又问:
“听说你家要把原先送出去的东西要回来?”
陆大海听了这话皱了皱眉,但仍是不紧不慢地:
“嗯。”
那婶子听了,转头向身边的一个婶子挤了一下她的三角眼,好像在说:你看,我没说错吧!
陆大海也看到了这一幕,但他是大队长,又是稳重的性子,并没有计较。
陆大海不计较,并不意味着陆春妮不计较,她笑眯眯地盯着那婶子一阵子,看那婶子由原先的不屑,渐渐地变得不安,她才问道:
“李婶子,你是老关家的邻居,你能不知道吗,一开始他们家是怎样的?吃不上穿不上的,要不是我娘可怜她家,他家孩子活不活得下来还不一定呢。”
三角眼婶子夫家姓李。
“这么些年来,她家里占了我们家多少便宜,别人不知道,你能不知道?”
“你说他家都要与我家退婚了,我家要把那些送给他家的东西要回来,这不应该吗?就这,我们也不过是要回几个大件而已。如果真的都要他家还,四百丶五百的也还不到头呢。”
“李婶子,当时他家的情况还不如你家的吧,你再看现在,李婶子家还是吃不上穿不上的,再看着那关家,你都不想想这其中的原因?”
陆春妮一阵子的巴拉巴拉,那三角眼婶子差点懵了,周围的人也差点懵了,他们平时经常看到这丫头跟在张招娣身后,娇娇软软的,很听话。怎么没发现这丫头这么能说呢?”
不过,他们马上为陆春妮的改变找到了理由:这不是要被人退亲了吗,又从山上滚下来一回,据说差点摔死,这性格大变也是应该的吧。
至于陆春妮说的老关家占老陆家便宜什么的,众人还是相信的,大家虽然有时候会说个是非,但眼睛又不瞎,大是大非还是能够辨得清的。
而陆春妮这番话也让大家打开了记忆的大门:
“是呀,刘婶子,前些年他们还向你家借粮食吃的吧?”一个穿着半旧上衣的婶子如是说。
“确实,关家小子没上大学的时侯,老关家可没少到老陆家蹭饭。”另一个花白头发的婶子也承认。
“也是老陆家厚道,张招娣到他家去蹭饭,她也不说什么。”又一个上了年纪的婶子如是说。
“听说关家小子的大学生名额还是妮妮让出来的,对吧,妮妮?”其中有个婶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心理,还向陆春妮求证。
陆春妮点点头,没有什么好隐藏的,事实就是这样。
但也有些不怀好意的,其中一个年轻的长着一双桃花眼的小婶子,她与张招娣走的近,想给关家找补一下:
“妮妮,我觉得好像许多好东西都是你送给老关家的吧?这送出去的东西再要回来有点不合适吧。”
这小媳妇的话一出,众人就都不说话了,转头看着小媳妇,原主确实没少往老关家送好东西, 但敢这样直啦啦地说出来,这小媳妇还是第一人。
陆大海脸刷地一下红了,是气的。这娘们,瞎逼逼个什么!想败坏他闺女的名声吗?
他恼怒地看着那个小媳妇子正要说话,陆春妮拉了拉他的衣角,阻止了。她也不生气,笑着对那个媳妇子说:
“是呀,留根婶子,可这有什么,谁敢保证一辈子不会做些过头的事呢。就说婶子你吧,我听说你结婚前还跳过河呢,人家都说你是因为一个男人,可你家我留根叔也没说你什么,你说是吧?”
“再说了,咱这十里八村人家如果退亲,送过去的彩礼也是要退的,这送出去的彩礼都能退,我家送出去的东西难道不能退吗?”
陆春妮这话一问出来,那小婶子就哑火了。她尴尬地笑了两声,说了两个“是”字,就不吭声了。
其他的人也纷纷点头。是呀,人心隔肚皮,谁能说自己一辈子不会看错人,不会做错事呢?
甚至有人不屑地看了看那个桃花眼小婶子,觉得她是一个搅事精,还是一个不够聪明的搅事精,自己屁股还没擦干净,就敢说别人。
一霎时,车里静了下来。满耳里只听见牛车前进时“咕噜”“咕噜”的声音。
农村的女人们闲话惯了,耐不住这满车的寂寞,一个年纪大的婶子心眼多,知道说啥才合适。她忽然轻笑了一下,神秘兮兮地低声说:
“这老关家最近也是倒霉。张招娣掉茅厕了,那关银龙也被人套麻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