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前一天晚上,知青院聚餐,每个人都出了一些粮食,又出了一小块肉,几个女知青合作蒸了好多杂面馒头,又熬了一些香菇酱,这些香菇是跟村里的大婶儿换来的野生香菇,熬的时候在里面加一点点肉,熬好了以后,抹一点在馒头上,很香。
除了当晚吃的,每个人还能分一小瓶,留着以后慢慢吃。
纪珊作为掌勺的,分了两瓶。
第二天一早,大家先送探亲的三个人去公社坐车,临走的时候,纪珊把自己的两瓶香菇酱塞了一瓶给郑学敏,又塞了另一瓶给陆旻轩。
“穷家富路,带着路上吃吧。”
三人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车开了,纪珊也跑走了。
知青院的大家都很不错,纪珊愿意和他们好好相处。
她来了这么久,没看到大家之间有什么矛盾,也没看到有谁品行不好的。
顶多有人活泼点,有人沉默点,但是没有挑事儿精,大家都拒绝内耗。
至于分开做饭这件事,王富芝之前跟她讲过,大家之所以分开做饭,并不是因为矛盾,而是因为每个人的生活水平都不一样,分开做饭会更自由一点。
“分开做饭是老陆提的。他家里情况可能有点特殊,他自己分到的细粮是一点也舍不得吃的,每年回家探亲的时候都带回去。说是家里有老人,身体不好,吃不了粗粮。但是他又不想占大家的便宜,就主张分开做饭,这样,谁想吃什么就做什么。后来这个传统就延续下来了。也不用顾忌到他。”
纪珊也注意到了这一点,陆旻轩平时吃饭比谁都糙。
这年头,就算你有钱,也不见得能买到细粮。他愿意省下自己的给家里的长辈,却不能额外占伙伴们的便宜。
而且纪珊还注意到,他也留了一点点细粮的,每回要聚餐的时候,需要大家都出点细粮,他能拿出来。
留下的知青们也要过年。虽然物资贫瘠,但是气氛必须拉满。她们要去邮局寄信、寄包裹,然后还要去供销社采购。
十里梁特产的粉条和粉皮,成了送给父母的礼物。
王富芝笑着说:“来了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给家里寄东西呢。”
她家就俩孩子,她是长姐。父母也不偏心,当年下乡,是弟弟不够岁数。
打从她下乡,家里每个月都给她寄钱寄票,弟弟也总是给她写信,把自己攒的钱票寄给她。
她也想给家里寄东西,可是十里梁确实没什么好寄的。好不容易有了点特产,她一下子买了不少,都给家里寄回去。
其他知青也多多少少寄了一些。只有纪珊,斜挎着为人民服务的小挎包,站在邮局门口等人。
寄完东西,他们又去了供销社。
公社其实并不大,邮局、供销社、派出所,这些政府机构全都在一条街上。邮局和供销社还挨着,大概是方便大家取了钱就去买东西,或者买完东西就去邮局邮寄。
纪珊手里还有一些票据,捡着快过期的那些都花了出去,布、糖、肉都买了一些。老纪家的票就是普通的票据,是有使用期限的。不像部队里的那些,没有日期限制。
韩潇自己出钱买了一大张红纸。
“咱们回去自己裁一下,弄副对联贴在知青院门口。谁会写毛笔字?”
纪珊举手:“我!”
“行。那就交给你了。”
大家又凑了点副食品券,买了点瓜子。真心不多,每人两把就没了。
知青们自己也分了一点花生,大家用做完饭剩下的灶灰焖一下吃,挺香的。
灶灰的余温,是农村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还可以在铁锅里放点沙子,和花生一起炒。炒好的花生和后世的吊炉烤花生一个水平,好吃极了。
但是这会儿大家都稀罕铁锅呢,舍不得拿它干这事儿。
整个知青院既热闹又悠闲。
年前几天不用上工,粉条作坊也休息了。
每天都可以睡到日上三竿。起来吃完早饭,还能去爬一下十里梁。从知青院出发,二十分钟走完缓坡,来到山根儿,三十分钟爬到山顶。
这还是大家慢悠悠的结果,要是加快点速度,三十五分钟就能搞完全程。
山顶上还有一座破败的庙宇,是道教的玉皇庙,里面的神像已经没有了,庙门都被破坏掉了。
但是墙上的壁画依然清晰可见。
十里梁这儿有大年初一早起爬山的传统,不光是十里梁生产队,附近的大王庄和小王庄,也都会来爬山,基本上覆盖整个公社。
原来是为了烧香,求神保佑,现在,就是忙了一年的放松,也有不少青年男女在父母或者兄弟姐妹的陪同下爬山相亲,当事人互相看一眼,也不怎么聊天,看上了就正式请媒人,看不上就当没相看过,大家以后再也不提。
除了这点精神方面的意义,十里梁差不多算是一座废山,它是一座纯纯的石头山,山上最多的就是长得歪七扭八的柏树,也就是看看而已,什么用都没有。连松树都几乎没有,想吃个松子都找不到。
所以,除了大年初一,平时很少有人上山。大家农闲时都喜欢串门聊天,没人会浪费这个体力去爬山。
不像这些大冬天闲的蛋疼的知青们,每天都要去爬一次。
对于他们来说,这些歪七扭八的树和奇形怪状的石头还挺好看的。大家每天爬爬山,锻炼身体,呼吸着带有柏树香气的空气,走到山顶吹一吹刺骨的冷风,就很提神醒脑。
纪珊这边过的挺悠闲,但是自从她走了以后,京城纪家的日子就一直不怎么太平。
原主临走的时候说的那番话,到底还是在二姐夫常国营的心里扎下了一根刺。
当天他气哼哼的离开,纪春梅追上去辩解了一番。
“你别听纪珊瞎说,她就是在挑拨我们的关系,你要是信了,那正好上了她的当。”
“那她说的都是假的吗?你不是追着那个什么陆知青下乡的?”
“不是,当然不是!”
尽管纪春梅反应很快,但是她一瞬间的不自然还是被常国营捕捉到了。他们都是轧钢厂子弟,他跟纪珊也认识,以前丈母娘和纪珊打仗的场景,大家都见过,知道纪珊嘴巴不饶人。
他知道,纪珊说的生了孩子、相处一年之类的话,肯定是在胡说八道,但是追着人家下乡这事儿,应该是真的。
也是,就她媳妇儿这副拈轻怕重的懒劲儿,怎么可能会主动下乡?
可是这事儿是过去发生的,那时候,纪春梅还没有和他在一起,他再追究也没有意义。
就这样,常国营接受了纪春梅的说法。既然不能追究,假装相信她就是个不错的下坡台阶。
他也后悔一大早陪着纪春梅回娘家,她说是回去送人,结果是去幸灾乐祸的,他都尴尬好吗?
被人家撅回来,也是他媳妇儿活该啊。
他招谁惹谁了呢?也跟着吃瓜落儿。纪珊还强行送他一顶绿帽子。
尽管在心里劝解自己不要介意,但是,自己的妻子为了另一个男人做了那些荒唐事,就算那是结婚以前做的,他心里终究是不太舒服的。
他心里不舒服,多多少少就表现了出来。对纪春梅就不像以前那么包容体贴,在纪春梅和他母亲起冲突的时候,调解的就不像之前那么及时了。
他娘和纪春梅起冲突,通常有两个原因,一个是纪春梅确实非常好吃懒做,二是她嫁过来两年半了,一直没有怀孕。
以前他娘一开始唠叨,他就立刻介入了。
纪春梅懒,他就多干点。其实他家真没多少事儿,他爸妈挺勤快,弟弟妹妹的活都是自己干的。他妈真的就是单纯看不惯她那个懒劲儿。
至于生孩子,他们还年轻,晚几年也不是事儿。他就劝他妈:“您多过几年清闲日子还不好啊,一旦有了孩子,家里事儿可就多了。趁着还没有,您好好休息,好好保养身体呗。”
他妈也不是个厉害人,念叨两句就完事儿了。
现在,常国营的心态有了一点点变化,他也觉得,让纪春梅多干点家务事也是应该的,至少,应该和他平摊吧?这回他洗衣服,下次你洗可以吧?
还有怀孕这事儿,他妈翻来覆去也就那几句,“你们早点生个孙子孙女的让我带,不然,等我老了,可就带不动了”。说几句就说几句吧,反正他妈说不出什么过分的话。
而且,他妈着急带孩子,也是因为闲的。
常家算是个不错的人家,家里没什么极品。常国营是老大,当年应该下乡,但是常妈心疼大儿子,让他接了自己的班。成功的留在了城里。
常国营还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
前年妹妹常莉到了下乡年龄,接了常爸的班,也躲过去了。
他们兄妹俩又调换了一下工作。常爸那活更费力气,他妹干有点费劲。当然,工资也更多一点。
其实常国营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就是没有像以前那么事事周全妥帖了,但是就这一点点的变化,纪春梅也不愿意接受。
酒提子。以前打散装酒用的工具。通常一提就是一两或者二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