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学礼回到家的时候,宝珠已经睡了。
他跟张文娟嘀嘀咕咕。
“你说,我要是有傅彦这么爱学习,现在是不是能被宝珠教到高中毕业的程度了?”
张文娟难得卡壳,回想起当年小小的宝珠老师被他气的跳脚、挥着小竹竿打他手心的样子,沉默了一瞬,说道:“那你不就甩下我太多了吗?现在这样正合适啊,咱俩水平差不多。”
方学礼:“……对!你说的没错。”
谢谢你,真的有被安慰到。
第二天早上,方学礼跟宝珠说起傅彦要借书的事,宝珠一口答应了。人家勤奋好学,这是多好的事!
她怂恿道:“爸,让立秋哥和立冬哥也跟着一起学,多学点总是好的。”
方学礼:“……”
立秋和立冬招你惹你了?
宝珠接着说道:“让傅彦监督他俩。”
方学礼:“……”
傅彦招你惹你了?
“爸,你等着,我去给你拿课本。”
她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收拾出满满一书包的课本和笔记,语文、数理化、史地生,全都给装进去了。
“给。拿给傅彦吧。记得让他盯着点儿我哥啊。”
方学礼谨慎的问道:“咱就是说,不管傅彦盯不盯人,这书咱们都借给他,是吧?盯人是附带的,不是你借书给人家的必要前提吧?”
虽然他跟着宝珠上完小学的课程以后就完了,初中内容没有系统学习,但是必要条件和充分条件,他还是知道一点点的。
得问清楚了。
宝珠:“不是啊,借书是无条件的。但是建议他拉上两个学习伙伴。”
方学礼点点头:“懂了,我晚上把书给他送过去,跟他说一下这事儿。”
宝珠想,离考大学还有差不多5年呢,就算是个文盲,要是认真学习五年,大概可能也许,也可以一战吧?
想到这里,她看了看方学礼和张文娟,两口子立刻如芒在背,落荒而逃。
一边往外跑一边说:“我们去你大伯家串个门,你自己在家里待着吧。”
俩人跑出门依然心有余悸。
方学礼说道:“宝珠刚才看咱俩那一眼不对劲啊,这孩子想啥呢?”
张文娟:“还能想啥啊,想让咱们跟傅彦一样,学习呗。当年她还是个小豆包,就想着给你当老师,现在她真当上老师了,你觉得呢?”
方学礼拿出了京剧唱腔:“……我觉得情况不太妙哇。哇呀呀呀呀~”
张文娟拍了他一巴掌:“你消停点儿。她要是真让你学,咋办?”
方学礼:“……我拒绝想这么可怕的事情。等到真的发生了再说吧。”
宝珠收回偷听的耳朵,真是的,她难道是什么魔鬼吗?
虽然她是!
但她还是会尊重爹妈的意见的。
傅彦收到方学礼送来的书,非常高兴,向来沉稳的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就连方学礼提出“如果方便的话,带上立秋和立冬一起学习”的要求,他都欣然应允,甚至还更高兴了。
傅彦心想,带上立秋和立冬,他跟宝珠接触的机会应该能多一点。
方学礼表示,他真的老了,不懂现在的孩子心里在想什么。这种事儿咋还高兴上了呢?
他起身告辞,临走的时候习惯性勉励道:“好好学。有不懂的,可以问宝珠。我们宝珠成绩非常好,没有她不会的。”
当爸爸的,根本不觉得自己说这种大话是在吹牛,他心里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完全不想想,就算他女儿回回考第一,但也不可能什么都会。
傅彦立刻就跟上了:“好。谢谢叔。我要是遇到不会的,就向宝珠请教。”
他想要的梯子,学礼叔直接就递到了他脚下。
从现在开始,学礼叔就是他亲爹,不对,比亲爹还亲一万倍。是正常的亲爹,不是傅连那种货色。
方学礼回到家跟宝珠交差:“傅彦答应了,他会拉着立秋和立冬一起学习。”
宝珠:“瞧瞧人家这觉悟,这是一个人进步,也不忘了带着小伙伴一起进步。学习使人进步啊!爸!”
方学礼:“……”
内涵我?
哼!反正他不学!
忙着过年呢,没工夫!
上泗过年,就跟顺口溜儿里唱的差不多,但也有点差别。
“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宰年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他们大年三十并不会熬一宿,人们睡的比平时晚一点,但也就等到九十点钟,真正熬一宿的,是家里的煤油灯,三十晚上大家不会吝啬,会让它一直亮着,直到第二天早上。
他们会把灯芯处理一下,确保它一直亮着,火苗比灭了好不了太多,着一晚上也废不了多少油。
大年初一他们也不会出去扭秧歌,而是上午在街坊邻里、本家之间拜年,下午就回到家里好好休息,大年初二就开始走亲戚了。
宝珠一家遵循着传统,按部就班的准备年货。
时间来到大年三十早上。
吃完早饭之后,方大和方二汇合,今天是去老屋送年礼的日子。
兄弟俩特意把“盒子”找了出来。
盒子在上泗是一种特别重要的工具,新人定亲、送亲,都会用到盒子,里面放什么礼品,都是有说法儿的。
甚至用“盒子”来当数量单位,用几台盒子来衡量礼品的多少。
方家兄弟准备的这个盒子有四层,下面两层装玉米和黄豆,第三层装小麦,最上面一层放点挂面、鸡蛋。至于肉,直接就放在盒子顶上,露在外面,大家一眼就能看到。
为了显示郑重,兄弟俩亲自抬着去送礼,家里其他人都跟着一起去,一共7个人,竟然走出了浩浩荡荡的排场。
时间嘛,就选在上午十一点左右,大家都在外面晒太阳闲聊的时候。
宝珠边走边问:“爸,今年老屋能留咱们吃饭吗?”
方学礼:“够呛。别难过啊,大过年的,老屋不留咱们,回家让你妈给你做。不能饿着咱宝珠啊。”
方学武:“等送完礼,到大伯家吃饭。”
路上遇到的邻居跟他们打招呼:“又去给方老头送年礼啊?”
方学武:“那必须得年年送啊!”
“都送了些什么好东西啊?”
方学礼:“没啥,就是点细挂面,鸡蛋,还有点猪肉,没多少,也就让我爹娘他们吃到正月十五吧。”
他也没瞎说,盒子里的东西全算上,的确够吃到正月十五的。
众人乍舌。方家兄弟也太实诚了!
田婆子这么不做人,还能有这么孝顺的儿子,真是没天理了。
她这段时间多灾多难的,大概就是老天爷开眼了,终于意识到不能让这样的人过的太顺当,从别的地方给她找补回来。
前几天,田婆子和方明月因为高烧不退被送到医院之后,输了液才缓过劲儿来。田婆子倒是恢复的快,但是方明月一直病病怏怏的,一会儿发烧一会儿退烧,一会儿这儿疼一会儿那儿疼,连床都下不来!医生也说不出什么原因来。
倒是她脸上那道伤口,被医生注意到了。
人家公社医院的大夫说感染了,必须得清创,不然这个伤口会大面积感染,以后半张脸都会受影响。现在治疗,顶多留道疤,不是太严重。
方明月纵然不情愿,还是被田婆子按着给做了清创处理。据说挖掉了一块烂肉,疼的她嗷嗷叫。
七个人走的慢慢悠悠,和路上遇到的每一个人都热情的打了招呼,攀谈了几句。场景有点像后世明星走红毯。不到10分钟的路,愣生生磨叽了半个小时。
盒子。以前结婚女方送嫁妆、男方送聘礼,都用这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