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
灯光通明的府邸,玲珑精致的亭台楼阁,清幽秀美的池馆水廊,黑衣少年疾步闯过长廊,再穿越挺拔的假山,峰回路转后,他来到了曲池院。
曲池院的奴仆皆已经被挥散。剩下不过尔尔三四个人。曲池院中央,莲花池里的鱼似乎感受到这压抑的气氛,偶尔冒出水面,吐了一个水球后,沉入池底。古香古色的清幽曲池院与正房内的忙碌相形见绌。
正房中央摆了一张巨大的千里江山屏风。黑衣少年看了屏风一眼,在一侧的坐垫下双膝并拢下跪,臀部蹲在小腿上。腰背挺直,眼神坚毅,直视前方。
屏风后时不时传来“哐当”的声音。黑衣少年的睫毛微微抖动,放置双膝上的手攥得泛白后突然放开。他的胸口起伏平稳,毫无焦距的眼眸盯着宫灯,直到屏风后面传来穿衣的声音,他的眼神慢慢聚光。
仆人移走屏风,露出一张面孔白得透明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嘴唇毫无血色,乌黑的两鬓夹杂了几根白发。虽然上了年纪,依然看得出中年男人年轻时刀削斧砍的面容俊美无暇。他上半身围了一层厚厚的白纱布,鲜血将白纱布沁出一朵朵红花。中年男子身体羸弱,却不妨整个人散发着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
他轻轻咳了几声,朝黑衣少年伸出手,“阿貘来了”
黑衣少年立刻上前,握住中年男子冰冷发白的手指。“父亲为何迟迟不告诉我受伤的事?”,黑衣少年是在蓟县前往雍州的路上收到消息。刚才怔神的时候,他心中暗自后悔,不应该在蓟县浪费时间。
中年男人露出无声的微笑。他的儿子,不过刚满十四岁。三岁识字,五岁背诗,八岁通圣人经典,十一岁谙熟兵法,并在兵家上有所造诣。而今……十四岁的少年已经长成宽肩窄腰的高大男子,五官如刀刻,眼睛犀利如鹰隼。
“无妨,为父受的不过是皮外之伤”,中年男子特意回雍州,就是为了等阿貘。“待为父养伤几日,我们去一同前往西北”,中年男子年纪上了,身体逐渐不消。好在他终于等到了阿貘。他的衣钵将由阿貘来继承。
阿貘眼中透着一股狠绝。西北,他势在必得。
夜色寒凉,繁星点缀星空。
东方熹微时,云殊和陆淮终于赶回了鲮鱼村。自云殊和陆淮离开后,云禾也不去找姜婷,砍柴刀随身携带。晚上睡觉,都要拿石头顶上,第二天再推开。
云禾熟睡中,捕捉到了外面脚踩树枝的声音。云殊不在的这几日,她疑神疑鬼,一走动静,便起身,举着砍菜刀,之后整夜再难以入睡。如此反复几日,她整个人憔悴了一圈,眼窝底下泛青。
洞外有人试图推开门。云殊胸口发疼,用力推搡了几下,便喘着气瘫坐在地上。
“小表哥,你把二姐叫起来……”,云殊和陆淮一路上是换着箩筐背。两人身上又有钱又有肉,马不停蹄往回赶,路上愣是不敢停下来喘口气。
洞里的云禾听到云殊的说话声。把石头推开。云殊拖着灌铅的腿,直挺挺地倒在床上。她浑身不得劲,觉得喉咙一阵腥甜。她双手撑着从床上起身,从灶上给自己倒了一碗热水,狼吞虎咽,将喉咙处的腥甜压下去。
“阿姐,你得空整理整理猪油。还有我的石头,放好别扔……”,云殊说着说着,眼皮渐渐沉下去。然后胸口疼得她眉毛拧成一团,脸色逐渐发青。她强迫自己睡过去,也不知折腾了多久,她刚沉睡不过一炷香,心脏好像被人伸手冲破胸膛,揪出血淋淋的心脏。
云殊猛地惊醒过来。她后背大汗淋漓,她抬起无力的手,摸上胸口。钱还在,这是她的发家之本。她丢了,钱也不能丢。
外头已经大亮。云禾正在外头炼油,油香味不断袭来。一罐罐猪油,整齐地摆在灶头上。云禾见她醒来,扭头朝她微笑,“云殊,再忍忍。今晚我们吃油渣包子,还有骨头萝卜汤哦”,云禾脸上难得见到的心满意足。燥热的火烧得云禾面脸通红。她小心翼翼地炼油,还时不时回头看云殊。
云殊捂着胸口坐下,精神萎靡不振,有气无力地喘着,像一条病鸡似的。为了这十两银子,付出半条命。她不禁怀疑起来,这样值得?可她看到墙角堆积的朱砂矿石,她眼神开始神采奕奕。她不甘留在鲮鱼村,到了年纪找个汉子嫁了。想到这,云殊忍不住天马行空?她未来的郎婿可能是玉树临风,彬彬有礼的书生,或者是一身腱子肉,可会疼人的汉子,又或者是面硬心慈,俊朗高大的男人,嘻嘻……
沈云殊,小小年纪就想男人了?云殊赶紧摇头。不过她发现胡思乱想真的可以减少疼痛。她又忍不住想起马车上的那双眼睛。能扔下十两银子的人不是乡绅富商就是达官贵人。可那双眼神深沉得可怕,宛如深渊,多看一眼,就被吸进去。那人定是个清隽矜贵之人。
为了缓解疼痛,云殊把马车上的人带入,开始想入非非。浴池氤氲,宽肩窄腰的男人下半身沉入水中。泛着热气的热水下是一双紧实有力的长腿,精壮有力的胸膛上,腹肌壁垒分明。乌发上的水滴落在胸肌上,男人一手持酒杯,一手拦着女子细白的肩膀。女子柔弱娇羞,双颊泛红,羞答答地扑进男人怀中。池水荡漾,荡起一圈圈水纹。
“云殊,你的脸怎么那么红?”,云禾提着一大碗油渣子进洞。云殊尴尬用冰冷的手去捂发烫的双颊,让脸上的温度降下来。她不自觉吞咽口水,她想入非非,竟然把自己想得脸红心跳。沈云殊,你不正紧。她支支吾吾地回云禾,“可能是洞里有点热”,刚才想入非非时,她完全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停止天马行空后,胸口又烫又疼,疼得她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