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平安跟随姚真回蓟县,云殊自始至终没有见到马车里的人。她思忖着定是个大人物,姚真对马车里的人恭恭敬敬,不敢有丝毫松懈。甚至那帮协助耿大斩杀土匪的人除了吃饭,一路保持冷冰僵硬的面容,不苟言笑。
一行人进入蓟县时,风雪骤停,地上积雪。夜幕上点缀了几颗星星,就像宝石镶嵌在一块黑布上。
“孩子,我们走了”
“好,一路顺风”,云殊感恩戴德。
马车再次缓缓启动时,云殊突然冲到马车面前,车夫直冒冷汗,赶紧勒住马绳。行人面面相觑,准备有下一步行动。
云殊双膝一屈,跪在雪地上,朝马车磕三个头后,立刻起身,让到一旁。所有人默不作声。马车驶向码头,云殊吐出一口气,抹掉眼里的热泪。
“等家,你看出来里面的人是谁?”,耿大问。
云殊点头,“我想了一天。从姚叔嘴里套话,又观察马车身边的人许久,如果我没有猜错,马车里的人是北萧王”
耿大震惊,他也想了一整天。他猜到里面会是位高权重的高官,从未想到北萧王身上。
“北萧王佑我大梁,安我雍州,救我沈云殊之命……”,云殊用力吸气,把眼泪逼回去。她对北萧王的敬仰如滔滔江河。
回到云大师,已经半夜。得知他们回来,云大师的灯骤然亮起,亮如白昼。
众人见到他们伤痕累累,开始忙活起来。烧水的,生火的……
凌洲缩在被子中,睡得正熟。梦里,他见到了阿娘。他离京多年,每年回去与阿娘相聚一次,可最近两年,他没有回去,只送去家书。阿娘来信,甚至想念。梦里的阿娘温婉可人,笑着问他何时回去……
凌洲没能回复,就被一阵紧促的敲门声拍醒。
“凌先生,东家回来了。耿护卫他们受了伤,东家着你快些过去……”
“好”
凌州急忙起身,整理妆容。沈云殊一去就是几个月,终于舍得回来了。
云殊只受了一点皮外伤。倒是耿大他们,伤口又深又长,经过一天的舟车行驶,包扎伤口上的纱布早已经染成红布,猩红刺眼。沈小北躺在床榻上,嘴唇发白,脸色几乎见不到一丝血气。偶尔从他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嘴唇蠕动,要凑过去才听到他说了什么。整个人形如枯槁,如同涸辙之鲋,奄奄一息,用力吸气。
“东家……”
云殊拍拍他的手,宽慰着,“小北,你不会死的……”
沈小北努力地挤出笑容,喉结滚动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小北不死,还要保护东家,孝敬师父”
凌洲满手是血,让众人退下,“有我在,他不会死。就是失血过多了,要养回来……”
处理沈小北的伤口完之后,到耿大。云殊不忍直视。耿大的身上的伤口,沈一道、浅一道,凶狠交错。白肉翻出,白骨凄凄。耿大一声未吭,额头上的冷汗,还有双颊肌肉紧绷,证明他疼得痛不欲生。
最后是云殊,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碍于身份,凌洲给他做了简单包扎,其余都是紫苑代劳。
紫苑眼含热泪,小心翼翼为她处理伤口。
“东家,那些土匪真该死,竟伤得你们这么重……”,恨不得吓着人诅咒他们。
“无妨了,他们全死了。我这口怨气也送了”
处理完伤口,云殊亢奋得睡不好觉。
“紫苑,研墨,我要给莫兄写信……”
雪花从半掩的窗户飘进来。细碎的雪花飘到书案上,给书案铺上一层薄薄的白纱。窗外,积雪压着枝头,摇摇欲坠。屋内,无烟的炭火映得屋内暖融融的。
云殊拿着笔,目光看向正戏耍的两只狞猫。狞猫油皮发亮,玩耍了一会儿,跳到云殊身边,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云殊一度以为猫的肚子里装了一群鸽子,咕咕地叫。
酝酿好了之后,云殊提笔写信。
莫兄:
见信如晤,展信舒颜。
开头先表达想念,接着是她洋洋洒洒的经历。从阿苏克分别之后,路上秀丽的风景简单描述之后,说到了青州土匪余孽。在这里,云殊运用大篇幅还有深邃词藻来描绘当时的凶险。更是把她的伤口夸大其词,九死一生,最后还提到了神秘人,她有百分之八十的理由相信那人是北萧王……
通体下来,她写满了三张。小心装进信封里后,交给了唐行。云殊这才安心睡下。
回到云大师多日,云殊的伤口时好时坏,更要紧的是,她高烧不退,整日昏昏欲睡。胃口如嚼黄连,苦不堪言,吃不下去。短短十日,她瘦得如同竹架上的丝瓜,随风飘扬。双颊上的皮包着骨头,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
反观耿大他们,经过凌州的妙手回春,伤口好了大部分,小北已经能下床行走,甚至还能舞刀了。
倒是她,萎靡不振,浑浑噩噩。凌州只说她伤口发炎了。久了,云殊看凌州的眼神越大不对劲。趁他不在,在外头秘密寻了个大夫进府诊治。
大夫走后,云殊靠在床头上,胸腔如起伏的山峦。她气得面部赤红,双眼蹦出一串串恶毒的火光。她根本不是伤口发炎导致高烧不退,而是她中毒了。凌洲那厮,偷偷给她下毒了。导致她发高烧,吃不下东西,虽说短时间内不会致命,日积月累,她会死,死于无形。
“东家,那怎么办?”,紫苑不知所措。东家才负伤而归,伤口未好,萧墙祸起,内部人野心勃勃,心思狠辣阴险,下毒毒害东家,而且那人还是有起死回骸、丹青妙手之术的凌先生。他看似风光霁月,没想到内心如此龌龊、恶毒。枉费东家的一片好心,养了一头白眼狼,“报官抓他……这种人,绝不能放过他”
“不急”,云殊虚弱得连喘口气都困难。“先解毒,老子再收拾他……”,小皮鞭、盐水、匕首……让他尝一尝给人下毒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