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皇后”的动作很快。
快到许菁菁完全来不及反应,便感觉到那只染着鲜红豆蔻的纤纤玉手,已几乎要触碰到她的肌肤。
仿佛只要再靠近一点点,她白皙细嫩的脖颈,就会被无情的扭断。
只可惜,终究还是差一点点。
一只精致华贵的酒盏,忽然以刁钻的路线避开了拥挤的众人,及时出现在了她胸前往上的地方,裹挟着疾风利气,准确无误的袭向了那只已然威胁到她生命的手。
发出酒盏的人,仿佛是事先预料到一般,无论在时间上,还是角度上,都做到了分毫不差。
“顾皇后”的意图被识破,不仅不恼,反而露出了轻蔑的嗤笑,“雕虫小技。”
言罢,她轻描淡写的屈指一弹,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登时便撞向了来势汹汹的酒盏。
酒盏毫无意外被击中。
周围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一跳,脑子还没反应过来“顾皇后”这是要做什么,身体却已不受控制的,如惊弓之鸟般往四散躲去。
而那名刚刚被包扎完毕,有所好转的受伤官员,则是吓得一口气没提上来,彻底晕了过去。
原本有些拥挤的场地,霎时空开了一大块地方。
无人注意到,自始至终,许菁菁的神色都是从容平静的,仿佛早就料到了对方会这么做,又好似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命被威胁到。
而就在这时,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那酒盏被对方的力道一撞,不仅没有落地,反而在空中炫了个圈,竟又改道直取向“顾皇后”的膻中穴。
甚至比刚开始还要凌厉上几分。
“好一招借力打力。”
“顾皇后”饱满红润的嫣唇,饶有兴趣的勾起,“唐家庄的暗器,果然不同凡响。”
一边说着,她宽大的锦袖漫不经心扫过,轻轻松松便将再次袭来的酒盏打落。
如此绝妙罕见的暗器手法,竟也不能伤她分毫?
众人的心,再一次高高提了起来。
难不成,今日他们真的难逃一劫?
酒盏虽不曾击中“顾皇后”,但接连两次的干扰,还是短暂将她阻了阻。
而在酒盏的掩护下,另一枚细小的银针,也紧随其后,悄无声息的袭向了“顾皇后”的后背。
与此同时,灵活的红绸巧妙自人群间穿梭而过,精准缠向许菁菁纤细的腰身。
苏倾暖接连三次出招,并不奢求能伤到“顾皇后”多少,只希望许菁菁顺利脱身,就算达成目的。
见状,众人微感踏实。
虽然之前,他们之中的绝大部分人都不喜许家祖孙为了权势,自荐枕席的举动,可如今面对着共同的敌人,他们自然也不希望她有事。
兔死狐悲,谁知道她死了,下一个会不会轮到自己?
这些刺客,很明显是杀人不眨眼的。
况且,就是冲着她接连出手为伤者医治包扎,完全不顾及自身安危的举动,之前那点子偏见,也早就消散的一干二净。
德庆公主身手强悍,即便可能杀不了这个“顾皇后”,但有她护着,他们总归是安心的。
可让人出乎意料的是,或许是巧合,就在红绸即将触碰到许菁菁的时候,她手中抱着的承影剑,忽而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剑鞘分离,玄铁铸造的古朴剑身在宫灯的照耀之下,泛出冷幽的光芒,让人仅瞧着,便知是一把锋利的好剑。
许菁菁似乎吓了一跳,立即蹲下身,快速的将剑和鞘分别捡了起来。
抬头的一瞬间,似是记起了先前的话,她顿时一脸尴尬。
“剑是爷爷准备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一句话,便将许准彻底摁在了忤逆欺君的罪名上,再难翻身。
众人神色复杂的瞥了眼尚在躺在地上躺着,生死未知的许准,一时无言。
这许菁菁,怕不是许家的仇人吧?
先不说今日这刺客是否同许准有关系,单是持剑入宫这一项,便已经够让他喝一壶的。
许家,只怕是继古家、龚家之后下一个要遭殃的大世家。
因着许菁菁突如其来的动作,红颜锦意外的扑了个空,堪堪擦着她的发髻飞过。
“顾皇后”也在同一时间避开了背后的银针,见状红唇一勾,“有点意思”。
熟悉的动作,再度出现。
许菁菁刚刚站直身体,便被一股强大的吸力扯离原地,直直扑向了“顾皇后”的方向。
始料未及。
眼见逃脱无门,她咬了咬牙,忽而抽出怀中长剑,拼着同归于尽的架势,歪歪斜斜刺向了对方。
笨拙而生疏。
懂些功夫,但不多。
一些官员暗自摇头。
垂死挣扎罢了,这样的花拳绣腿,如何能抵得过武功高强的女魔头 ?
利剑毫不意外被打飞,撞向了再次横穿过来的红颜锦。
红颜锦偏了一偏,不得不向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而许菁菁整个人,已几乎要完全撞入“顾皇后”怀里。
苏倾暖别有深意的看了眼她,眸光微闪。
一次是意外,那么两次呢?
哼,不让她救,她偏不如她的意。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次许菁菁在劫难逃的时候,那原本偏离了角度的红绸,忽而像是注入了什么强劲的力道一般,在空中强势的折了个弯,再度缠了回来,并及时将她带离了“顾皇后”的攻击范围。
满满当当都是维护之情。
“小丫头,屡次坏我好事,你是真拿自己当回事了。”
原本娇魅的语气倏然变冷,苏倾暖刚刚将许菁菁转移到安全的地方,抬眸之间,便见“顾皇后”已然飞身而起,华贵精巧的绣鞋在红颜锦面上轻点而过,带着腾腾怒意杀向了她。
那双荡漾着春光的眼眸,此刻正泛着轻蔑的凉意,居高临下的凝视着她。
凌厉的掌风随着她的靠近,铺天盖地的倾轧下来。
周围不懂功夫之人纷纷被这迫人的气势掀翻在地,吐血不止。
其他人更是吓得惊叫连连。
苏倾暖瑰丽的凤眸中有冷寒一闪而过,心底已隐约猜到,她真实的身份。
毫无疑问,尽管自己的修习从未懈怠过,但对方的内力与功夫,还是远远在她之上。
当然,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毕竟对方真实的年纪,至少要比她大上两轮,而她接触到高深的诸如唐家剑法、唐家暗器以及红颜门功法这些功夫,才不过短短半年。
时间上的劣势,让她尽显被动。
精致的眉眼间浮起凝重之色,短暂的思索过后,她迅速将体内数股内力汇集于掌心,然后毫不犹豫全部注入红颜锦。
既然不能硬拼,那就唯有智取了。
这里都是无辜之人,对方可以不在乎他们的性命,她却做不到。
所以同对方直接比拼内力这个选项,第一时间便自她脑海里剔除。
两人的内力功夫叠加,一旦全部爆发出来,可以直接掀翻大成殿,甚至掘地三尺。
到时候,所有人都活不了。
而云顼和皇兄没有及时过来支援,说明他们是被什么绊住了,这个时候,她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将她阻上一时半刻。
众人就见原本被“顾皇后”压制在足下的大红长锦,忽而如猛龙抬头一般,重新震撼跃起,并以闪电般的速度咬向其脊背。
滑如灵蛇,去势汹汹!
顾皇后俏丽的身影瞬间被淹没在巨大的红绸之间,仅留几片衣角隐约可见。
一时间,人心大振。
“顾皇后”原本以为,在如此劣势之下,苏倾暖必然会松开红颜锦后退自保,毕竟她若再不放手,很可能会马上殒命在自己的掌力之下。
可没成想,她竟使了这种不要命的打法。
不闪不避,硬刚而上。
想要依靠这条破绸子反败为胜?
“顾皇后”冷笑一声,当即几个闪身便脱离了红颜锦的控制,迅速欺近苏倾暖,然后变掌为爪,直取她的咽喉。
速度之快,形如魍魉鬼魅。
苏倾暖早有准备,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成功避开了对方的杀招,并果断出手反攻向对方胁下。
隐藏于两指缝隙里的银针,泛着冷冽淡蓝的光泽。
这是她在暖福宫无事的时候,特意想出来的保命杀招。
原本是想留在最关键时候的。
但在确定对方身份后,她毫不犹豫就将其提前暴露了出来。
银针上涂着她特制的毒,没有解药,见血封喉。
成败,在此一举。
她的动作又快又准,还透着毫不掩饰的狠劲儿,仿佛势必要在对方靠近之时,给予其致命一击。
同时,握着红颜锦的右手迅速回拢防守,全力格挡住对方的杀招。
左右手一明一暗,一攻一守,原本十分的威力,被她豁出命的使出来,竟发挥成了十几分。
虽然可能因此而受伤,但用最小的代价换对方一命,值了。
“顾皇后”果然有所忌惮。
她并不想伤在一个小丫头手里。
所以为了躲避这几乎接近同归于尽的打法,她不得不撤回杀招。
威胁消失。
但苏倾暖并未感觉到轻松。
因为她捏着银针的左手,在同一时间,被一只涂着鲜红豆蔻、纤白如玉的柔夷握住了。
“顾皇后”反应迅速,在她的手还未触碰到她衣襟的时候,及时抓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行动。
“小丫头,心思不少啊,敢暗算本宫?”
此刻的“顾皇后”,又恢复到了先前慵懒娇媚的姿态,勾着眼尾,饶有兴致的自上而下打量着苏倾暖。
“你想杀本宫,就不怕你的好皇兄,苏锦逸事后怪怨你?”
“再怎么说,本宫还是他的母后。”
她的确有恃无恐。
顶着这张皮,这宫内很多人可都不敢直接同她动手。
对上那双明明含着杀意,却尤显妩媚风情的眸子,苏倾暖讥讽的勾了勾唇角。
“你不是顾皇后。”
语气笃定,毫无惧色。
忽略掉手腕处传来的疼痛,她手指微曲,蓦地一弹,细小的银针当即毫无阻隔射向“顾皇后”的中府穴。
知道一击可能不中,所以刚才的第一步,只是她的幌子。
只要银针还在手,便是被对方桎梏住,她也有把握重新将暗器发出。
而且距离更近,胜算更大。
这一次,“顾皇后”避无可避。
银针穿过厚重的礼服,成功没入其锁骨下方的肌肤内。
见状,苏倾暖微松口气。
中了!
许是察觉到了疼痛,顾皇后低头,慢条斯理的瞥了眼银针没入的地方。
再抬头时,细碎的目光,隐约多了几分凌厉。
波光流转间,她审视的瞧着苏倾暖那张明显比她年轻许多、又白皙细腻许多的绝美小脸。
这一刻,那小脸上写满了倔强与无畏。
“是个聪明丫头。”
她悠悠叹气,“但你猜猜,本宫为什么不躲?”
只可惜,终究还是嫩了点。
苏倾暖沉默不语,只是眸光再不复之前的璀璨明亮,幽暗深沉了许多。
其实在银针刺入对方身体,对方却没有任何反应之时,她便已知道自己赌输了。
她有些懊恼的想,此刻若是换做唐乔,即便不能成功,必然也不会像她输的这般难看。
诚然,她的暗器功夫已经继承了他的六七分衣钵,但不同的是,唐乔不擅长用毒,而她不然。
这本是如虎添翼的一件事,可偏偏在这里,起了反作用。
若是唐乔,他会反复仔细斟酌,如何巧妙的利用这仅剩的一枚银针,达到最大的目的。
所以银针一旦脱手,就必然是取向对方致命部位的。
只要对方躲不过,非死即残。
而她,为了保险起见,也因为太过依赖于银针上的剧毒,便放弃了这一想法,力求只要刺破对方肌肤,就能取得立竿见影的效果。
结果就是弄巧成拙,反而因此而失去了一次反击的机会。
“没想到,你是百毒不侵之身。”
苏倾暖睫羽微垂,平静的说出这句话。
她的确是没料到这世上除了青墨,竟还有不惧万毒之人。
判断失误,是她太过轻敌。
“顾皇后”没有承认,也不曾否认。
“本宫有些好奇,之前你是如何猜出,本座会对许家孙女出手的?”
若非那个酒盏和红颜锦的阻挡,姓许的小姑娘哪里还有机会逃脱?
她一直都隐在殿里,自然瞧出了苏锦逸和苏倾暖兄妹对那个许菁菁的不一般。
便是连云顼,似乎也颇给她面子。
所以只要许菁菁在手上,她完全可以逼他们交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至于苏倾暖那些哄骗人的话,她完全不信。
一把承影剑,如何就能让苏锦逸失了分寸?
荒谬!
苏倾暖仿佛没听出她话里似有若无的试探,不以为然的抿唇,“我盯着旁人做什么,只需防着你就是了。”
虽然之前她并未想到顾皇后哪里不对劲,但这并不妨碍她一直偷偷注意着她。
所以在她对许菁菁出手的第一时间,她就发现了,也能及时阻上一阻。
皇兄去处理那些暗洞,她自然要替他守好后方。
有些默契,完全不必用言语说出来。
更何况,许诺也是她的朋友。
只是——
她隐晦的瞥了眼许菁菁的方向。
有些疑问,现在还不是弄清楚的时候。
“看来,你早就识破了。”
顾皇后娇娆勾唇,“既然你非要阻止本宫对那个许家丫头下手,那本宫就换一个目标,带你走好了。”
虽然有些棘手,但苏倾暖的价值,可比许菁菁大多了。
她似乎颇为爱笑。
而且每一帧笑容,都像是一把挠人的勾子,直勾的心痒难耐。
这是苏倾暖对她的第一印象。
虽然还是顶着顾皇后的脸,可她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妩媚韵致,却是顾皇后乃至她见过的所有女子中,都无法与之相较比拟的。
抛开一切不说,她真实的模样,一定是一个极致美艳、风情万种的女子。
这一刻,她忽然就有些理解了,为什么她明明比云瑾大那么多,可云瑾却始终都对她死心塌地、矢志不渝。
一个如此令人心动的倾城美人儿,一个专门针对他设下的温柔陷阱,又怎么会让他轻易逃出去?
“你觉得,既入了瓮,你还能走的了吗?”
苏倾暖眸色讥诮,一字一句道破了她的身份,“圣女殿下!”
势力被尽数拔除,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她已偷偷逃出江夏。
可偏偏,她却留在了最危险的地方。
而且还在全江夏都在通缉她的情况下,谋划了这么一场周祥细密的刺杀。
大隐隐于市,初凌缈的胆大,看似出乎意料,仔细一想,却又在情理之中。
毕竟他们手里还有对方心心念念想要的玉佩,她怎么舍得就此放弃?
圣女殿下?
众人先是一愣,待记起她的身份,顿时恍然。
敢情今日这场刺杀,竟是御圣殿暗中策划的?
可他们都是怎么混进来的?
皇宫不是菜市场,守卫森严,如此之多的刺客大批量涌入,若说没有内应,谁信?
而且这内应,必然还不少。
初凌妙妩媚一笑,笑的花枝乱颤,“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
笑过之后,她眼神一厉,捏着苏倾暖细腕的五指骤然收紧。
“那你就瞧瞧,看本座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你带走的。”
言罢,她似乎也不屑再多说,直接扯着她便向殿门方向飞去。
苏倾暖冷冷勾唇,在双足离地的同时,右手发足内力,狠狠印向对方左胸,完全不顾自己的寸关是否被人拿捏。
想走,哪有那么容易?
自己对她还有用,所以,她不会杀她。
而她,在这个小范围里,便可以为所欲为。
果然,初凌缈想也不想便挥掌格挡。
两人隔着极近的距离,在空中连着过了五六次手,互不相让。
底下的人瞧着心惊。
尤其是那些被苏倾暖直接救过的贵妇少女。
这个什么圣女明显不好对付,德庆公主毕竟年纪小,可别被伤着才是。
扪心自问,不论于公于私,他们都不希望她出事。
众人正自忐忑间,忽然瞥见一道人影倏地出现在两人身边,几息的交手过后,初凌渺的身体便不由自主向后弹了出去。
而那道挺拔修长的人影,则揽着苏倾暖,缓缓落入殿中。
清冷的眸光微抬,扫向刚刚站稳的初凌缈。
“想带她走,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因着交手的速度太快,其他人只能看到个梗概,但苏倾暖身在其中,却最是知晓,刚才有多凶险。
也亏是云顼,若是其他人,哪里能在护着她的同时,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迅速击败初凌渺。
这一刻,她心中大定。
初凌缈幽深的瞳孔中有暗色一闪而过,只是在对上那双宛如星辰曜石的墨眸时,又缓缓绽放了笑意。
“云顼,你太天真了。”
“就凭你一个人,还想反败为胜?”
他可是她看着长大的,他有几斤几两,她会不清楚?
虽然如今他的实力可能不弱,但怎会是她的对手?
刚才的搏命,不过是因着苏倾暖在她手里,他太过心急超常发挥罢了。
至于其他人,早已被她使计支到了别处,更是帮不上什么忙。
“如果加上我呢?”
温润的嗓音透着往日不常有的冷冽,慢条斯理在初凌缈背后响起。
“我们联手,你觉得,你能有几成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