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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清风寨杨元奇在焦头烂额的时候,大宋朝财税体系开始一场大变革。蔡京在赵佶的支持下开始他的新法,这是一场更为激进的改革。杨家迎来了最大的经济危机。

蔡京在商业上有个大动作,扩大盐铁茶马等极其重要行业的专营。控制这些的是中央,不是各级路府。为了推行这个政策,他甚至在政事堂下设讲义司专管法度变更,和当年王安石重三司使如出一辙。大宋中枢推行新法,以极其强势的方式。

盐铁这些行当在中国封建史上一直占据极其重要的地方,都是由政府主导。松紧程度不同。大宋旧党采用的相对宽松政策,这些行当代表政府把控的往往是皇帝家奴,既得益最大的是内库。旧党当政,皇家占据优势,各级政府甚至民间资本都能很大程度参与,也不用对“民间资本”有太大期望,这个资本代表的是以士大夫集团为核心的地主群体。新党推行新法,其实就是严厉打压这个资本。

蔡京的动作更大,他更强势收紧这个口子,在大宋统治所到之处全方位推行。以前实行新法,在地方上循序渐进多有争端,比如东南沿海一带,这种专营就不曾落实,路府有一定的权利。

这个法度的推行非常有争议,哪怕新党内部也有很多不同意见的人,但站出来的人却很少,这是大宋的悲哀,这意味着士子集团赖以存世的道德坚持在崩塌。

潘易岭再次被贬谪,他上了反对的折子。

潘易岭曾提举秦州茶马司,对于这种一刀切的做法极其反感,认为久而久之会让茶马司这类机构独大,这种独大意味着消除竞争,同时滋生出一个封闭的利益团体。当年他也建议强化茶马司的权利,却和这个有着根本区别。他认为强化的是其引导管理监督权,即把茶马司独立出经营体系之外,让经营归经营。

中枢一个御史的弹劾让潘易岭彻底趴下,他的这个折子攻击点非常致命,太原乃至河东路潘易岭相关家族有极其庞大的茶叶产业,潘易岭上的折子是为个人利益,这几乎给潘易岭贴上一个标签,为了家族利益不顾礼仪廉耻。潘易岭被罢官,以从九品发往云南。

……

清风寨,天波府大厅。陈氏、苏迨、秦可儿、杨元奇、潘金莲、李清照。

潘金莲彻底乱了分寸,秦可儿更是泣不成声,坐着主位的陈氏脸色也有些白。

杨元奇对这个老丈人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种时候他不出声就是,明明知道自己有这么大的破绽,非得往上面凑。这件事冲击的又不是他一家,杭州杨家不也在茶叶上有一定的利益。

陈氏问:“可有办法救下潘易岭亲家?”

杨元奇道:“潘家已经分家……”这话他自己接不下去。御史弹劾潘易岭相关家族利益,这本就落在实处,这就是相关。潘易岭在潘家是有股份的,秦可儿就是持有人。这种事,没有股份都能成议。

秦可儿甚至哭着觉得是自己害了潘易岭。

杨元奇说:“这不是你的事!中枢恼怒的是时间。”这关乎中枢现在新党的威望,刚刚推出新法你就来个反对。

李清照静静的搂住潘金莲,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如此脆弱的姐姐。

苏迨道:“潘大人这是不惜身,新法一旦推行,就不会仅有这个。而这次新法过于凌厉。”他和潘易岭相交甚厚,潘易岭又不是蠢人。甚至很多主张潘易岭和新党都类似,他从不认为旧制就好。这也是晚年苏轼的观点。

杨元奇已经无法分辨自己的岳丈为什么上折子,看着大厅所有人的手足无措,他现在要做的也不是猜测这些,而是如何把自己岳丈捞回来。

杨元奇道:“都去信给他,他这是要舍家为国么?”气急的杨元奇第一次把岳丈成为“他”。

大厅的人面面相觑,苏迨咳咳:“元奇!镇定!”现在大厅已经足够压抑混乱,杨元奇才是杨潘两家的男人,他不能乱。

杨元奇在恨,他其实是镇定的,他是没办法,只有无能无力的时候他才如此气急。

秦可儿说:“近峰留在这里,金莲你多看护好弟弟,我明天南下。”

陈氏“你……唉!”

杨元奇怒道:“春梅又不是死的,你去一起死?!”

秦可儿抬头:“我死了他就能回来了吧。”

这下大厅的人全部变了脸色,还真可以!

潘金莲:“秦姐……”

杨元奇环顾一下周边,麻痹的,这次得跪着求人了!

杨元奇稳住心神,说道:“我有办法了,就是岳丈怕是不能在这朝廷混下去了!你们都去信给我那岳丈,自己想好怎么写,一个说辞,这劳么子的进士官不要了!”辞官是怨对,那将来不再做就是。

李清照问:“你写信不更好?”

杨元奇甩出一句话就往外出去:“我得想办法让中枢的人不追究他的怨对。”

……

杨元奇不知道潘易岭当时内心的绝望,潘易岭的绝望是对自己的未来。贬谪去赴任的途中,他在反思自己的心态,知定边这几年他是偏向杨元奇的,他比其他官员看得到的东西更多,他看着杨元奇和中枢渐行渐远无力制止,甚至能洞悉自己这个女婿对大宋是越来越反感。将门对中枢反感,他想起这个全身都是冷的。

潘易岭上这个折子有种自暴自弃的挣扎,他想对得起心中的大宋,他又疼爱自己的女儿和女婿,他觉得新法这么来是不对的。应该说,潘易岭是第一个看到杨家和中枢利益存在根本的差别,虽然这个时候他也不能完全看透,但他就是隐约有这种感觉。清风寨发生的一切,潘易岭就在旁边近距离一点点的见证,他想看到的都能看到!他又不想看到听到!

杨元奇没有发现潘易岭离开定边时候就有端倪,他走得太匆忙!接到贬谪潘易岭连和后续的知州交接都没有,把一笔费用划给武松,甚至都不等苏轼的棺椁北上,他完全不用这么着急。

潘易岭这个折子是他给自己内心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