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女孩发现,一切都是徒劳。
她本来就因为常年营养不良,个儿瘦瘦小小的,加之又被长期虐打,身上新伤旧伤暗伤内伤一大堆,哪儿来的力气与手腕处的死结作斗争呢。
她手上血肉模糊,打湿了布条,又淋湿了地面,和她泪流满面的脸相呼应。
“难道,真的要死了吗?”
“阿娘,是你来接小草了吗?”
女孩的视线开始模糊,她好像看到了人影晃动。
“阿娘,小草好想你啊……”
她想活着,可是世界上再没有疼她的阿娘,也无人在意她的死活。
她想死去,可是她还有大仇未报,她不甘心!不甘心啊!
“阿姐?阿姐?你在哪儿?”
是出现了幻听吗?怎么好像有人在叫她?
“阿姐?阿姐!”
原来真的有人在找她啊。
是个九岁大的男孩儿,相比女孩远远低于同龄孩子的矮小,小男孩显然是个例外。
他很高,要是量的话,估计能高出女孩五十公分。
他也很胖,不是那种虚胖,也不像其他人因为喝多水或者饿得浮肿,是那种胖嘟嘟的可爱的胖。
可是,女孩一点儿也不觉得他可爱,相反,她恨他!
与其说是恨,其实说成羡慕嫉妒来得更恰当些。
男孩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是那个女人在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和那个男人勾搭怀上的。
正是因为知道怀了他,那个男人才会放任女人肆无忌惮的伤害阿娘,甚至要了阿娘的命。
自此,她失去了母亲,失掉了父亲,多了一个每天不是打她就会骂她的后娘。
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她的爹爹当真比那后爹还后爹,再之后,后娘生了个弟弟,那是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男孩子。
即便家里不是很富裕,但那个男人总会想方设法的给男孩更好的,更贵的,更多的东西。
而她,真真正正的成了一棵小草。
后来弟弟长大了,竟意外的喜欢她,他很黏着她,每天最喜欢的是追在她屁股后面跑。
可是,她很讨厌啊!因为在她繁重的农活和家务中,一个看顾不好,小男孩摔了伤了,那么,等待她的就是一顿竹笋炒肉。
那带着韧劲的竹条打在她的皮肉上,那痛会让她下意识的“哭爹喊娘”。
更甚者是那个男人一气之下的蓄力一脚,她飞起来,又重重的落下,地都要抖三分。
而那时,她是哭都哭不出来的,只能眼泪和着血往肚子里咽。
小男孩还会偷偷藏好吃的给她,那半颗他从嘴里省下来的,已经被蚂蚁爬过的糖果,哪怕卡得她喉咙快要窒息,她都舍不得吞掉。
那颗糖很甜,很香。
可是,她更讨厌男孩了!
因为他能轻而易举得到的东西,皆是她渴望而不可求的。
小男孩更会软糯糯的喊她“阿姐”!很治愈的那种。
可是,她该死的讨厌啊!
因为他能轻易看穿她的狼狈、不堪,时刻提醒她,她就是活得这么糟糕,这么苦难,这么,没有尊严。
所以,她会故意悄悄绊倒他,看他咧着摔断大门牙的嘴,看他满嘴的血,看他吓得哇哇大哭,她突然得到了短暂的快乐。
她也会假借捉迷藏的名义,把他留在山洞里。
她幻想着洞里有一只大黑熊,或者盘踞着一条人腰粗的巨蛇,要是藏着一只饿了很久的恶狼那就更好了!
想着想着,她就笑了,洞里的男孩也跟着笑起来,他乐呵呵的,跟个傻子一样。
可不就是傻子嘛!别人把他卖了还帮着数钱的那种。
“阿姐,阿姐,你别怕!宝根来救你了……”
小男孩快步冲到女孩跟前,他想要扶起女孩,可别看女孩瘦,男孩竟然扶不起她。
那是因为男孩在来之前,他母亲误导他,说阿姐在邻居家玩,这会儿地震来了,邻居家的木房早就不堪一击,坍塌了。
他误以为阿姐被埋在废墟里,就徒手去挖,去扒,指甲盖都翻起,十指也是伤痕累累。
女孩看着男孩,心里忽的涌起一个可怕的念头。
要摧毁一个人,就摧毁她引以为傲的东西,毁了她最在乎的东西。
那个女人最在意什么呢?是面前的男孩啊!
宝根宝根,一听就是她心中至宝啊!
如果,如果这个男孩为了救她这棵在她眼中命如蝼蚁的小草,她估计会气死吧?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要闯,宝根啊宝根,山洞那次我已经放过你,这回,是你自找的!
黄泉路上,有个仇人的宝贝蛋儿子陪着,她不亏!不亏!
“阿姐,俺给你解开!”扶不起,男孩用受伤的手去解绑住阿姐手脚的布条。
还是解不开,他干脆俯身,用牙齿去咬。
曾经,那两颗被摔掉的大门牙早已重新长起,洁白又锋利。
那绳结松动了,再等等,再使把劲就好了。
可是,地震是不等人的,只听又是一声轰鸣,上面的屋顶踏了一大半。
看着随时都会全部倒塌的屋子,女孩还是起了恻隐之心。
这是除了母亲以外,唯一给过她温暖的人啊!
“你跑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阿娘,黄泉路上,只我们娘俩好不好?我不愿别人打扰我和你难得的团聚,阿娘只疼我一人,我也只爱阿娘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