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山,山脚下的城池,迎来了一对奇怪的组合。
青年道人倒骑在一头青牛背上,闭目养神,少年则是左手拿冰糖葫芦,右手牵着牛,眼眸闪烁着好奇的眼神,睁大双眼张望着四周。
“你的心要定,要静,要不然日后如何掌控仙庭?”
道人悠长缓慢的声音,钻入少年的耳朵。
少年将头一扭:“你少诓骗我了,什么主宰,什么仙人法,你自己连仙人都不是,还想骗我?”
苏简事哑然一笑:“既然不信我,那你为何吃我的冰糖葫芦,还帮我牵牛引路?”
“我老爹说过,受人恩惠,一定要偿还。”
不止是冰糖葫芦,此时在少年的怀中,还放着一本术法秘籍,高深莫测,一经翻开便紫气东来,源源不断灌注进来。
这假道士虽然喜欢口出狂言,可赠送的秘境,却是非凡无双。
他从小在仙庭长大,听过很多不属人间的仙功仙法,所描述的神通,却是都不及此术威能半分。
但愿这道士,给他的功法不是徒有表象,真的内有乾坤。
只要是真的,自己一定刻苦修炼,他还有大仇要报!
“偿还恩情还是算了吧,不如你请我喝顿花酒实在。”
少年涨红了脸:“你……你这道士到底修的什么道,哪有道士不礼佛,不敬神,不拜天地悟道,整日只想着喝花酒的!”
苏简事鄙夷的看着他:“没钱请客就直说,找那么多借口做什么。”
少年:“……”
他的确囊中羞涩。
从仙庭上逃跑下来,之所以一路没饿死,纯粹是体质特殊,不需要吃太多东西。
他也没有法力在身,在仙庭之上处处受到针对,被禁止修行,只能做最苦最累的杂役活,一直被奴役着。
“你等着,我现在就去赚钱,等赚够了钱,请你喝完花酒,这本功法就当是我跟你买的!”
“也行。”
苏简事点头,望向了一个方向,驻足停留,“那麻烦你的动作快点,那尊奢华的大画舫,只在这里停泊三天,时间一过,我们可是就无缘登上了。”
闻言,少年顺着道人目光看向旁边的江水,水面正停泊一艘灯火通明的画舫,表情不禁一呆。
这艘画舫堪称穷奢极欲,有莺莺燕燕之声终日环绕,无论白天黑夜,奢靡之风盛行,与这两岸破败不堪的楼房,形成鲜明对比。
哪怕是在仙庭之上,大多仙人喜欢饮酒作乐,经常大摆宴席的情况之下,他也没有见到过如此华丽的画舫。
这人间,近千年以来,不是一直遭受大灾大难,哪来闲情打造这样的画舫?
“快去。”
道人挥了挥手,将少年赶走,不只为赚钱,只为让其去亲历这人间疾苦。
少年咬了咬牙道:“那你等我,三天后我一定把钱带回来。”
少年离开之后,苏简事将青牛拴在河边吃草,自己找上了一家距离画舫最近的酒楼。
“小二。”
“来喽。”
小二连走带跑,跑来迎接,见到苏简事作道人打扮,是位修士,心里顿时一惊,不敢有任何怠慢。
“道……道长,敢问您要喝什么酒?”
苏简事摇了摇头:“不喝酒,今日只喝茶。”
“好……好的。”
小二磕磕绊绊的说着,表情里不是尊敬,更多的是畏惧,低头不敢对视,“不知道长还要什么饭菜?”
苏简事略微沉吟一会,考虑到之后还要喝花酒,便问道:“你们这一顿便饭,要花多少钱?”
谁知,小儿二顿时吓得跪倒在地,“道长说笑了,我们哪里还敢要您的饭钱,您能来我们这里用饭,那是小店的荣幸。”
苏简事的眉头,微微蹙起。
就在此时,一声混杂着酒气的呵斥,伴随着砰的一声,拍桌响起:“小二,你们这里的酒,怎么淡的跟水一样,莫非是拿道爷等人寻开心不成?”
小二顿时被吓的连滚带爬,就连酒楼的掌柜也惶恐不安的跑了出来:“冤枉啊,我们一直都是拿这最好的酒孝敬道长们,之前道长们明明还喝得很开心啊……”
“你们的意思,是我们在胡说八道了?”
这群道人,气势顿时一现,威压着整座酒楼,小二和掌柜身躯抖得跟筛糠似。
“嗤——”
“哈哈哈,别紧张,我们只是提醒一下你们,这个月的香火钱,你们该上交了。”
一群道人瞬间嗤笑出来,这副态度分明就是拿这两人寻开心。
“我……我们给。”
掌柜敢怒不敢言,跑回柜台,拿出银钱递交了上去。
“算你识趣,要想生意好,记得每日诵念太上清经三次,虔诚跪拜我等成仙祖师,大道自会庇佑尔等。”
喝完酒,吃完饭,拿了银钱,这群道人抹了抹嘴,只留下一地的狼藉就扬长而去,他们要去别家宣扬自家祖师的道义。
苏简事目睹了一切,端着茶杯的动作,缓缓停了下来。
再看一眼酒楼柜台旁,摆着的十几尊法像,不由得轻叹一口气。
旋即。
结果不出他所料,短短半天的时间,就有三家道观,五家寺庙来此索要香火钱,都是各家有祖师成仙的宗门。
光是每日的诵经念佛,虔诚跪拜,都要忙的这群普通人焦头烂额。
“小二,我吃完了,你们这可还有空着的房间?”
小二神情疲惫的跑了进来,强颜欢笑道:“自然是有的,道长要住哪间上好的客房?”
苏泽随手指了指靠江的房间。
“好勒,我这就去给您收拾。”
“我会在这里住上三日,这期间的花费,就用这块碎灵石抵了吧。”
苏泽本想赊账,然后让那个跑出去赚钱的家伙来还,不过考虑到这间酒楼的经营情况,还是现在给了吧。
“道长,我们不能收!”
小二心里一惊,甚至惊动了掌柜,他们开了那么久的店,第一次见到有修士给钱,他们说什么也不敢收。
“收下吧,以后这样的情况,不会再有了。”
苏简事将碎灵石放在掌控的手心,然后上楼去房间,“对了,门口的青牛麻烦帮我喂养一下。”
“好的,好的。”
小二和掌柜忙不迭答应,心神惶恐不已。
而苏简事则是站在房间的窗边,看着城池外无钱进城,聚拢在城墙之下的流民,表情逐渐微冷。
天下兵荒马乱,瘟疫横行,洪水干旱,饥荒饿殍……老子开的天路,助这群仙升天,而他们,又是怎么照看的天道?
寺庙里香火不断,楼阁淫秽漫天,无视这糟糕恶世。
道观上下以力压人,抢民脂民膏,强塞道义于人。
天下修士只懂礼佛,只敬神明,放纵妖域降临人间。
那些高高在上的仙宗,那些狗屁不通的仙神,为了争一点破香火,就是这样“仙风道骨”?
竟把这世间比做残局,视人命反复生还,不断榨取……呵,真是好胆。
……
现代。
苏泽拎着龙鲤,走着金蝉子和姜天逸凿的石梯,一路上山,最终看见了他们。
开头第一句,就不禁让金蝉子吓得面色苍白。
“金蝉子,我问你,这石梯凿来,你到底用了真情实感没有?”
“前辈,我真的用心不已。”金蝉子低头,苦笑不已。
“那为何九千年前,那群踩着你凿的天路升仙的家伙,怎么一个比一个冰冷无情?”
金蝉子将头低的不知有多低,知道前辈这是还在生气,不敢接一句话。
“跟我走一趟吧,去见那个小家伙聊聊,这次不能重蹈覆辙。”
许久。
苏泽声音才缓缓响起,金蝉子大松一口气。
“是,谨遵法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