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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政王远游归家,今天的晚膳,自然是扈侧福晋亲自下厨掌勺。
烹炸煎炒,正在热闹,一个打下手的丫鬟轻轻的喊了声:“侧福晋!”然后退后半步,向着门口的方向,蹲了一福。
扈晴晴一转头,果然,关卓凡正站在厨房门口,负手含笑。
另一个丫鬟,也立即下蹲行礼。
“厨房好大的油烟,”扈晴晴微微嗔笑着说道,“王爷来做什么呢?——别熏着了!”
“为有源头活水来——”关卓凡笑道,“饭香哪儿来的?就是打油烟中来啊!这个,食色性也——咱们家的厨房,饭香、花香兼备,我倒要给好好儿的‘薰一薰’才好!”
此“薰”非彼“熏”,关卓凡话中的风情,两个丫鬟懵懵懂懂,扈晴晴却清清楚楚,白玉般的面庞,本就被厨火的热力,烘的微微泛红,现在,更加是红云淡染,犹如又多抹了一层胭脂。
“我腾不出手来招呼王爷,”她妙目流波,“王爷自便吧!不过——可不许捣乱!”
“当然,当然!”关卓凡笑着点头,“我懂得规矩的——眼看手勿动嘛!”
说着,走了进来。
见两个丫鬟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扈晴晴乃叮嘱道:“不干你们的事儿,你们干你们的活儿——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关卓凡绕着厨房,转了一圈儿,一边儿微微的抽着鼻子,一边儿“啧啧”有声,最后,在扈晴晴身边站定了,偏着头,看着美厨娘,感叹的说道:“工作的女人最美丽——诚不我欺啊!”
“工作的女人最美丽”——这句话扈晴晴是第一次听到,而且,这个时代,“工作”二字,还有“兴作”和“工程”的含义,因此,扈晴晴怔了一怔,才明白丈夫话中的意思。
两朵红云,又回到了脸上;剪水双瞳,愈发的明亮了。
低下头,轻声笑道:“这都哪儿跟哪儿呀——还说你不捣乱!”
顿了顿,换成了正常的音量、语调,“王爷,你是不是有什么吩咐啊?若有,就请说吧——”
“我们家晴晴,真正是冰雪聪明!”关卓凡微笑说道,“哎,话说回来,还真是有个事儿,要和你商量、商量呢。”
什么事情,要跑到厨房里来商量?
扈晴晴一边儿转着念头,一边儿看了看两个丫鬟,然后目视关卓凡——意思是,要不要她们回避?
两个丫鬟也反应过来了,立即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微带惶惑的看着两位主人。
关卓凡连忙摆手,“不必,不必!就侧福晋说的——不干你们的事儿,你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既如此——”扈晴晴说道,“王爷就请吩咐吧!”
“是这样子的——”关卓凡说道,“上一回,我答应了婉儿,得空儿了,带她回一趟江阴,替她爷爷扫一回墓——”
微微一顿,“我是一、两年难得回一次上海,这个,赶早不如凑巧,就这一次吧!明儿个一早,我就带婉儿去一趟江阴,嗯,你看——”
扈晴晴大为诧异,也不及细想,略略一转念,说道:“这个事儿,王爷已经说给婉儿听了么?”
“还没有——这不是先来和你商量嘛!”
怪不得要跑到厨房里来商量呢!——不然的话,明儿一早就动身,今儿个,还真未必找的到单独“商量”的机会呢!
可是——
“这个事儿——王爷应该跟婉儿商量才对啊!”
关卓凡微感尴尬,“你是姐姐——还是得先同你商量。”
“我明白王爷的意思了——王爷一定是怕我吃婉儿的味儿吧?”
关卓凡真的尴尬了,“不是,不是!没这个意思!呃……”
“实话实说,我还真有点儿吃味儿呢!”
啊?
“不过,王爷想叫我不吃这个味儿,也容易的很——江阴之行,把我也带上就是了。”
“这……”
“我和婉儿是姊妹,”扈晴晴正色说道,“婉儿的爷爷,自然也就是我的爷爷,我去替老人家磕几个头,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呃——
这可不是什么天经地义的啊!
扈晴晴、杨婉儿这对“姊妹”,只是同侍一夫的关系,彼此之间,不存在任何血缘关系,在宗法社会里,自己亲生爷爷之外,只有丈夫的爷爷算是自己的爷爷,“姊妹”的爷爷,同自己是毫无关系的,扈晴晴对杨婉儿的爷爷,没有任何孝思、祭祀的义务。
何况,扈晴晴贵为亲王侧福晋,杨婉儿的爷爷,却只是一个“乐户”——未经任何的法定手续,替他“除籍”,再追封个一官半职什么的——彼此身份,云泥有别。
关卓凡大为感动,下意识的想去握扈晴晴的手,可美厨娘嘴上说着话,手上可没停,一会儿刀,一会儿勺,关卓凡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无从下手啊。
“可是——”他很诚恳的说道,“晴晴,这不是太委屈你了吗?”
“王爷这话就说的不对了——”扈晴晴微微摇头,“替老人家上祭,何委屈之有?再者说了,婉儿也替舅舅上过香、磕过头——我这也算是回礼了。”
舅舅,自然是扈晴晴自己的舅舅。
扈晴晴舅舅的骨灰,早就归葬杭州了,不过,在清雅街这儿,她还替舅舅设了一个小小的灵位。
哦?婉儿替你舅舅上过香、磕过头?我倒不晓得。
“好吧,”关卓凡点了点头,“既如此,这个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咱们跟婉儿说。”
听到丈夫明天要带自己回江阴替爷爷扫墓,姐姐也一同前往,杨婉儿的诧异,犹在扈晴晴之上。
不错,关卓凡确实说过要替她爷爷扫墓的话,包括“咱们俩是夫妻,你的爷爷,自然就是我的爷爷”——那是前年的事儿了。
当时,杨婉儿虽然感动落泪,可是,并没有把丈夫的话当真——就当丈夫哄自己开心好了,若当真了,就是自寻烦恼了!
因为,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啊!
道理是类似的——就算自己是福晋,自己的爷爷,也不是丈夫的爷爷,何况自己只是一个侧福晋?
侧福晋虽然不算妾侍,但到底占了一个“侧”,自己和自己的家人,对于丈夫来说,依旧算是“底下人”,如果自己的出身贵重些,也罢了,偏偏只是一个“乐户”!
丈夫呢?
位在诸王之上,国朝第一人,叫他去替一个“乐户”扫墓,焉有是理?
“王爷,”杨婉儿的语气中,有明显的惶惑和不安,“这不合适吧………爷爷怎么当得起呢?”
这个话,前年的那个夜晚,杨婉儿也是说过的,关卓凡回应,“哪儿有什么当不起?咱们俩是夫妻,你的爷爷,自然就是我的爷爷”,云云。
关卓凡笑了笑,正要说话,杨婉儿晓得他要说什么,便又抢在里头:
“再者说了,这也不是什么急事儿——王爷这一回南下,是‘检查战备’来着,每一天、每一个时辰,都极宝贵的,断不敢拿这种不相干的事情,耽搁王爷的军国大政,不然的话,爷爷在天之灵,也……”
滞了滞,把“不安”两个字,咽了回去。
事实上,这也是扈晴晴最诧异的地方——过于扫墓这件事情本身。
看“滚单”,关卓凡这一回南下,行程极其紧密,在上海,只呆两个晚上,后天一早,就要去杭州,江阴距上海,虽然不算远,但来回一次,也要一天,就是说,明儿个一整天,都拿来做一件事情——替杨婉儿的爷爷扫墓。
这——
杨婉儿说的确实不错,扫墓不是什么急事儿,早两年、晚两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区别,何以非赶这一次不可呢?
不过,这个疑问,她不好说出来,不然,倒好像不愿意走这一趟江阴之行似的。
“这不是不相干的事情,”关卓凡微笑说道,“再者说了,一码儿归一码儿,耽搁不了你家王爷的军国大政的!”
顿了顿,“就这么定了吧!明儿一早,辰初——七点整,咱们就上路——坐船;当天回来——回到上海的时候,大约天也黑了!嗯,就这样!吃过了饭,你们姊妹俩,稍稍准备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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