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仅仅过了一天之后。
所有的事情都急转直下。
江诺然还记得那天,天气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雪,等到他放学回到福利院的时候,天空已经开始打起了雷。
吃过晚饭,江诺然随便找了个理由就带着从抄他作业的同桌那交换来的零食和水果,去了防空洞。
少年到现在都还能想起来,那天的零食是抹茶蛋糕卷,那是江诺然从来没有尝过的味道。
只是,当他满心期待地带着蛋糕去到防空洞的时候,却没有看到那个满头金发的男人,像往常一样,坐在角落的箱子上,带着温柔地笑意看着自己。
于是,江诺然在防空洞里等了很久,久到天已经黑了下来,而他也在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都没有在看到那的男人。
最后,他是被一阵喧哗的声音吵醒的。
那些声音很近,就在防空洞头顶的废弃工厂上。
年幼的孩子从睡梦里醒来,揉了揉眼睛,抓着手里的蛋糕,慢慢地朝着不远处塌了一半的地道走过去。
然后,他就看到,那个一直以来都温柔的男人,被一群不知道哪里来的人,堵在了一个狭小的角落里,他身上的衣服好像是在打斗中被人扯破了,有些凄惨地挂在身上,露出白皙的皮肤,上面还有一些伤口,正在留着红色的鲜血。
好几个人围着男人,背对着地道的入口站在那里,并没有发现孩子的存在。
“别挣扎了,跟我们回去。”其中一个人说道,“你是这方面的专家,应该很清楚如果你也不在了,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牧雪呢?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秦牧雪死了。”
“不可能!你们骗我!”
刚刚睡醒的孩子脑子还不是很清醒,再加上废弃工厂里只有昏暗的黄色灯光,他看着那些凶神恶煞的人,如同动画片里恐怖的鬼怪。
江诺然的身体下意识地往过道里面缩了一下,有些茫然地看着不远处被围在中间的男人。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一个成年人哭。
“你们骗我!”男人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然后在抬头的间隙对上江诺然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
男人突然笑了起来,他抬头看着那些人说道:“我可以跟你们走,但是我要确定,你们没骗我。”
剩下的人互相看了一眼,似乎在无声地商量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男人的目光又落在了塌方过道阴影里的小孩身上,他抬手捂住额头,遮挡别人的视线,然后用嘴型对着他说道。
“躲起来,闭上眼睛。”
“别出来。”
江诺然紧紧地捏着手上的抹茶蛋糕,轻轻地点了下头。
接着,他就看见男人突然跳了起来,撞进了离他最近的一个男人的怀里,从男人的腰间抢过了一把枪。
没有丝毫的犹豫,金黄色头发的男人干净利落地举枪射击,命中了离他最近的那个男人的胸腔。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金发的男人已经像只敏捷的羚鹿一样,蹿了出去。
不过,那些人也很快反应了过来。
被射中的男人倒在地上,捂着伤口喊道:“追!都给我去追!”
他的同伴把他扶起来,旁边的几个人立刻追着那抹金色而去。
江诺然抬头看过去,只看到昏暗的黄色灯光下,男人如同黄金般璀璨的头发,在黑夜中一闪而过,他裸露在外的肩膀上,有着一个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蓝色的纹身。
像是个什么奇怪的野兽。
凶悍、强大、又很漂亮。
“砰——!”
枪声响起,年幼的孩子只看见一片红色,金黄色的头发染上了血污。
“轰隆——!”
又一道雷声响起,接着只听到外面响起了“哗啦哗啦”的声音。
开始下雨了。
不知道在过道里等了多久,时间的概念对于那个时候的江诺然来说,已经变得模糊了。
在确定了工厂里再没有别人了以后,年幼的孩子从里面爬了出来,跌跌撞撞地冲进了雨里,然后追着那些人离开的方向找了过去。
天黑又是下雨,年仅十岁的孩子在初冬的雨夜里一边哭一边跑。
跌倒了就爬起来,鞋子掉了也来不及去捡。
他只知道,那个温柔的抱着他,会给他讲道理教他射击哄他睡觉的男人被人打伤了。
自己要去救他。
罗宾要去救他的蝙蝠侠。
可是,一直到最后,当年幼的孩子在那个雨夜精疲力竭地倒在荒野里,也没有追上那抹生命里最初的温柔的光。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那个时候,他在医院里,手上还紧紧握着一包已经不成样子的抹茶蛋糕卷。
“我是被一个巡山员发现的,他报警把我送到了医院。”
江诺然作为福利院的孩子,被发现晕倒在一座荒山上,医院没有办法,就通知了儿童福利部门。
这本来算不了什么大事,可是那段时间正好是帝国福利院改革的时候,冬州儿童福利部门对此非常重视,派了人来调查,冬州福利院的院长正好在附近就过来探视了那个乖巧安静地坐在病床的小孩。
兴水福利院的院长,因为严重失职被辞退,在整理完兴水福利院的资料,发现这里的孩子并不多之后,冬州的几家大一些的福利院就收养了他们。
而江诺然,就被分到了冬州福利院。
“我醒来以后,跟来的警察还有医生们说过,告诉他们有坏人要害他。”江诺然眨了眨眼睛,眼里闪烁着泪光:“可是他们告诉我,他们去了那个工厂,却什么都没找到。”
没有鲜血,没有弹壳,也没有打斗的痕迹。
那个和工厂相连的防空洞,警察们也去看过了,除了在里面找到一些小孩子喜欢的连环画和零食之外,也没有任何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那个有着金黄色头发,温柔俊美的男人,就这样在这个世界上,凭空的消失了。
仿佛这一切,都只是生长在福利院的孩子,因为太过于孤独和寂寞,而幻想出来的一个朋友。
虚幻美好,却毫无依据,不可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