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把手发出了清脆的咔嚓声,象牙白的门板被人从里面推开。
白炽灯映照出殷宁苍白如纸的容颜,她的发色是泼墨般的黑,看上去应该是已经洗漱打理过了,身着一件崭新宽松、刚摘了吊牌的黑色家居服。
可这些外观组合起来,将她衬托得更加清冷疏离了。
阎狱见她没有邀请他进去的意思,倒也不急着主动提,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她。
“这是你要的东西。”
殷宁倒是没想到阎狱真的能弄来这样的药,幽长的羽睫扇动了一下,轻轻道了声:
“谢谢。”
她伸出了手,想要接过阎狱递来的药。
然而……
在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两盒药片时,阎狱却倏然撤回了手,连同着两盒药一起背在了身后。
“你为什么会需要这种药物?”
阎狱刻意压低了音线,听起来多了几分严肃感。
他的目光紧锁着殷宁的脸,不放过她的任何一个细微表情,直言道:
“这种药一般用来治疗那些重大特殊精神疾病患者,已经在很多地区被严令禁止生产,而且……就算是极少数病人的病情需要,也必须在医生的指导和许可下服用。所以,你有医嘱和药单吗?”
殷宁垂下了眼帘,并没有沉默很久,淡然地给出了答案:
“因为普通的药物对我来说,已经不起任何作用了。”
所以,就算这是严令禁止的药物,她也只能服用。
在往生岛覆灭之后的那几年里,她一直断断续续地服用着这两种药物,尤其是在无法入睡的暴雪之夜。
可后来,或许是服用的太久了,产生了耐药性,就连这样的药物对她也没什么太大的作用了。
不过……她已经很久没有服用这两种药了,或许说不定还管用呢……
阎狱怔了一下,低眸注视着她的眼神变得复杂,难以用具体语言形容。
他曾经多多少少听闻过关于往生岛当年那场选拔杀戮机器的人体改造实验,也大概了解过殷宁是如何从那么多个试验品中存活到最后。
但个中具体的艰辛与残酷,就只有本人清楚了……
即便将殷宁刚刚所说的话与她在往生岛的经历联系了起来,阎狱依旧没有直接将这两盒药交给她。
他的语气里仍带着迟疑的关心:
“即便如此,你难道不知道,经常服用这种药物,会对你的身体造成极大的损伤吗?”
殷宁抬起了脸,扬起下颚与男人那双紫色的瞳眸在空气中对视了几秒,轻巧地露出了惨淡的笑靥:
“或许你说的对,可是一直以来,我不都是在以损伤自身为代价的情况下谋生吗?”
所以,已经没关系了。
无论是内伤还是外伤,早就已经不计其数了。
如果不是她经过了改造试验,伤口愈合的极快,更不容易留疤,不然身体上早就已经疮痍遍布了。
“我知道这两种药并不容易寻求,尤其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麻烦你了,这份人情,我记下了。”
说话的同时,殷宁朝着他伸出了手,示意他将背在身后的药递给她。
阎狱纹丝不动,在脑海里回忆着身为医学博士的朋友在短信里提醒他的事项与叮嘱。
那些文字嘱咐越是清晰,握着药盒的手指就越发收紧。
根据他那位医学博士朋友的描述,需要服用这种药物的人,一般都已经是患上了重度精神疾病,没有药物的控制,可能就无法维持正常人的状态,彻底失控。
于是,他还是忍不住开门见山地发问:
“你这样多久了,是难以入眠,还是精神压力太大,去看过医生了吗……?”
殷宁估计今晚如果不和他说清楚,自己是得不到他手里的那两盒药了。
她的气息渐渐沉降了下去,“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如果不服药,我可能无法入睡。”
阎狱仿佛明白了什么,捏紧了药盒,尽管心里了然,但还是进行了试探:
“所以……你和司衍的婚约真的破裂了?”
殷宁回的干脆决绝,“我暂时不想谈论这件事。”
在阎狱的视角里,殷宁经历了亲人去世,又与未婚夫感情破裂,可谓是进入了低谷期,在双重打击之下,需要这种药,也无可厚非……
可是,她是南珂啊。
几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恰好撞见了她在执行任务,那般行云流水的杀招,翩跹若蝶的身影,在凄冷的月光下取走了一条条鲜活的性命。
那样的她,沉浸在黑暗世界里、完全被血腥包裹着的她,才是……他为之心动的源头与原因。
可现在,她却为了另一个男人,甚至需要服用这种药物……
阎狱感觉心口像是被灼烧了一样,又闷又沉,不适,极度的不适。
殷宁当然猜不到阎狱此刻在想些什么,趁着他失神之际取走了他手里的两盒药。
目光粗略地浏览过药盒上的名称,确认无误后,殷宁再度向他道谢,语气和神态都维持在了一种既不亲近也不疏远的状态。
“今晚麻烦你了,这份人情,我一定会偿还。”
阎狱回过了神,盯着她这张过分冷白如精致人偶般的脸,妖冶的薄唇扯出了一弯极浅的自嘲。
他凝视着她的眉眼,“你不说了吗,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殷宁几乎没有停顿,浅笑着反问:
“难道男女之间,就只有‘以身相许’这一种报答方式吗?”
阎狱一反常态,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只是深深地睨着她,他总觉得殷宁现在的状态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而殷宁重新握住了门把手,“天快要亮了,你也一整晚没睡,早点休息吧。”
说完这些,殷宁拉动了门把手,低下了头,错开了从头顶递来的那道深沉视线,轻轻关上了门。
*
门板被重新关上。
殷宁再也无法维持镇静与从容,虚浮的脚步踉跄着来到了沙发边坐下。
指尖轻颤着取出了药盒里的两板药片,来不及倒水服用,直接丢进了嗓子眼,生吞了下去。
接着,她侧身重重一倒,瘫倒在了沙发上,与松软的沙发融为一体。
万幸,药效发作的很快。
殷宁阖上了眼,脑袋里的混乱和耳边沸腾着的杀戮喧嚣全都平息下去了。
就连神经末梢连接着心脏那段不断递来的穿孔般的痛楚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