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壁者比尔·希恩斯,我是你的破壁人。”
这句话就像是一道闪电,直接击穿了希恩斯的心脏。
他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女人。
“惠子……你,不,这怎么可能?”
希恩斯看清了,眼前的惠子并非是他的幻觉,而是山杉惠子本人。
“克隆?易容?还是其它的什么?”
希恩斯在脑海中迅速回想着一切的可能,无论怎样,他都不相信,山杉惠子竟会是自己的破壁人!
“比尔,你曾经在圣保罗大教堂,与我向神明许下约定。”山杉惠子的眼神异常平静,语气中也不带一丝感情。
她说这话,并非是在责怪希恩斯,而是在向他验证自己的身份。
智子是后来才抵达地球的,所以对于希恩斯成为面壁者之前的事,知道的并不算太多,更别说是他们夫妻二人之间的谈话了。
想要验证山杉惠子的身份,简直是不要太过容易。
“我早该想到了,惠子,我早该想到了。”
山杉惠子是蒂莫西·利里思想的信奉者,她一直致力于用现代技术手段改造人类思维的研究中,但希恩斯从来没有将这些与她对人类的憎恶联系起来。
希恩斯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此时的反应甚至比当初的泰勒还激烈。
惠子伸出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斜靠在小屋的石阶上,而后自己退后两步,站在竹林间与希恩斯拉开距离。
这一幕,何其相似,几年前希恩斯刚成为面壁者的时候,惠子就是用这种方式帮他想到了自己的面壁计划。
而如今,二人又重归故地,只是此时他们双方的立场,已经截然不同了。
“你比我想象中更狼狈,希恩斯。”
希恩斯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是的,亲爱的,请允许我继续这么叫你,身为面壁者,我需要在地球和三体文明的双重监视下完成我所有的计划,所以我不信任任何人,哪怕是我的至亲,抱歉,我也欺骗了你。”
“这我知道,在这一点上,你做的非常好,比任何一个面壁者都要好,甚至连我到现在都没能看透你的计划。”山杉惠子长叹一口气。
“什么意思?”
希恩斯有些不解。
“准确来说,你的破壁人并非是我,而是林璇。”
“林璇?”
山杉惠子取出了林璇给自己的那份档案袋,将里面的东西全部拿了出来。
“说实话,我刚结束冬眠不久,即使是已经有了答案,但我还是花了足足一天多的时间去研究这些资料,你做的真的很好,希恩斯,虽然你我是敌人,但你的计划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成功了。”
“你骗过了所有人,包括Eto和三体人,Eto如今被全军覆没,也得有你的一份功劳。”
山杉惠子说着,将林璇给她拿的演讲稿取了出来,但想了想,又将其揉碎成一团纸,丢在一旁。
“算了,还是我亲自来阐述一下你的计划吧。”
“首先,你的战略并非是想要提升人类的智慧,你比谁都清楚,在可以想见的未来,人类的技术根本不可能实现这个目标。”
“因为你是大脑的量子机制发现者,知道对思维的研究必须进入到量子层次,在基础物理学被智子锁死的情况下,这种研究就像是无源之水,不可能取得成功,林璇的那种超梦数据库,已经是人类计算机能够达到的极限了。”
“所以,看似思想钢印是这次实验的一个副产品,实际上那才是你最根本的目的,你从一开始,就想要制造一个类似思想钢印的东西出来。”
“直到这一层,我都可以依照对你的了解推断出来,真正困难的是你计划的第三部分。”
“我没想到,你居然会是一个彻底的失败主义者,你一直在隐藏自己的思想,甚至是在成为面壁者之前。”
“我只是怕你鄙视我。”希恩斯道。
“多少次,在京都静静的深夜里,在这间木屋和小竹林中,我们默默地对视,从你的眼中我看到了一个面壁者的孤独,看到了你向我倾诉的渴望。”
“多少次,你几乎要对我道出实情了,你想把头埋在我的怀中,哭着把一切真相都说出来,获得彻底的解脱。”
“然而身为面壁者的身份阻止了你。欺骗,即使是对自己最爱的人的欺骗,这也是你责任的一部分。”
“于是,我也只能看着你的眼睛,希望从中寻找到你真实思想的蛛丝马迹。你也不知道我度过了多少个不眠的夜晚,在熟睡的你的身边等待着,等待着你的梦呓……更多的时间我是在细细地观察着你,研究你的一举一动,捕捉你的每一个眼神。”
“包括你第一次冬眠的那些年,我都一次次的回忆与你之间的每一个细节,不是为了思念,只是想看透你真实的想法。”
“然而到最后,我还是失败了,我知道你一直戴着面具,我对面具下的你一无所知。”
“我企图想要等你苏醒,在下一次与你见面时,窥探到你内心的真实想法,可我又失败了,我怎么也没想到,你居然会选择独自完成这项计划,这是我唯一的失误,也是我最大的失误,我低估了你对我的爱。”
山杉惠子的眼神显得极为复杂,她在成为破壁人的时候,将对希恩斯所有的爱全部隐藏了起来,而正是因为这一点,她错估了希恩斯的行动。
希恩斯为了不连累自己,竟会选择独自面对那可怕的未来。
虽然说这其中有很大的成分是因为林璇在忽悠他,但如果不是真的爱山杉惠子,他又怎么会选择这样做?
他想让自己成为这个计划中唯一的罪人,这种强烈的保护欲甚至战胜了他对山杉惠子的思念。
“在发现了对命题判断为真的神经回路模式时,你同时也发现了对命题判断为伪的模式,后者与思想钢印一样,都正是你所需要的。”
“你对所有人都隐瞒了这个发现,这并不难,因为这两种神经回路的模式十分相似,在神经元传输模式中表现为某个关键信号的流向,而在思想钢印的数学模型中,则只由一个正负号决定,若为正判断为真,若为负则判断为伪。”
“你用极其隐蔽的手段操纵了思想钢印控制软件中的这个符号,在所有思想钢印中,这个符号都为负号。”
“你是一个失败主义者,你不相信未来人类会成功,所以,你在思想钢印的代码中修改了一个小小的正负号,将【人类必胜】变成了一个伪命题,把那些太空军都打上了与之截然相反的思想。”
“而至于那些永生者,我用智子查询了你给他们的经纬度坐标,一共发现了四台与你手中相同的思想钢印机。”
“这意味着,加上你和林璇手中的那台,一共是有六台思想钢印机在运作的。”
“可永远不会有人知道那些钢印机的去向了,你把它们交给了永生者,并让他们同时为太空军中的永生者打上了思想钢印,我也是勉强通过智子的监视,才找到了这几台机器的具体位置。”
原剧情中,希恩斯制造了五台思想钢印机,是企图通过一代接着一代的使用方式,将思想钢印传递下去的,毕竟每一台的钢印机寿命有限,当上一台报废后,再启用下一台机器。
而现在,因为永生者的出现,自然没这个必要了,五台钢印机被同时启动,短短几天时间,已经在太空军三大舰队中,如同瘟疫一般散布开来。
希恩斯这次沉默了很久后,才最终长叹一口气。
“你说的……完全正确。”
“不必沮丧,坦白的说,我们都是失败者。”山杉惠子道
“林璇比我先一步看穿了你的计划,而他正是利用了你的计划,才完成了对整个Eto的围剿。”
随后,山杉惠子便将林璇这些天所做的事情全都给希恩斯讲了一遍。
“他是个很危险的人,也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主称呼他为【观测者】,但这个词的具体含义,主未曾说过。”
“我们对林璇一直以来都抱有极大的警惕心,而正是这一点,让我们败的彻底。”
“一开始,我们都将注意力放在了林璇给的那个命题上,毕竟他很可能会在思想钢印的命题上做手脚。”
“而后,我们果然发现了命题的问题,Eto提出要自己制定一个命题,但这正好中了林璇的计。”
“他就是要让我们放松戒备心,让我们以为只要不让他出命题的机会,一切都万事大吉了。”
“结果,他用了你那一版的参数代码。”
“我们为了保证不会出任何意外,还专门用智子反复区别了这两段代码的异点,结果显示为完全一致。”
“但我们怎么也没想到,真正的杀招,其实是在你创建这行代码的时候就埋下了,林璇不仅破解了你的面壁计划,他还甚至用你的面壁计划去反杀了整个Eto。”
“我们太傲慢了,傲慢的以为林璇已经无计可施了,实际上,他的布局早已经完成了,就等着我们最后往里钻。”
“但凡Eto对林璇再提高一点警惕,不是按照林璇所说,第一次就将全部的成员打上思想钢印,亦或者先将我从冬眠中唤醒,也许都不会有这个结果。”
“弱小和无知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
其实之前,对于是否要给整个Eto成员都打上思想钢印,Eto内部的讨论结果也是不一致的。
主要分为三类。
第一类的人认为,林璇早已经是强弩之末了,都这种情况了还能玩出来什么花样,大家就是太高看他了,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普通大学生而已,若不是主说他是特殊的,那大家甚至都不会多关注此人。
第二类的想法则与第一类差别不大,但他们认为,林璇的主要威胁还是来自于超梦数据库,只要知道了数据库内部的情况,那么一切的牺牲都是值得的,就算被林璇再摆了一道,也不会被坑太多。
第三类人则是认为林璇说的很有道理,Eto内部的人心一直不齐,这也难怪,一群连自己母星都可以背叛的人,你指望他们忠诚到哪里去?
也许正好可以通过这次的思想钢印,趁机将团队中那些思想不坚定的人进行同化,这简直是一举两得的一件好事。
就这样,整个Eto组织,亲手将自己送上了一条通往毁灭的道路。
山杉惠子突然笑了,是那种和希恩斯一样无奈的笑。
“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林璇这个人,作为Eto成员,他一个人完成了对三个面壁者的破壁,这是所有Eto成员都望尘莫及的战绩,而对于pdc,他不仅是面壁者,还亲手毁灭了整个三体组织。”
“他既是面壁者,也是破壁人。”
山杉惠子突然明白了主那句话的意思。
“林璇本人,比他所创造的那些科技,更令人感到危险。”
“一切都结束了,亲爱的。”
希恩斯缓缓站起身,走到了山杉惠子的面前。
他并没有去问山杉惠子,这么多年到底是真的爱自己,还是只是出于破壁人的职责。
正如她所说的那样,爱情是神圣的,但在两个文明的战争面前,爱情并不算什么,这是一场生死游戏,它的胜败将决定着两个文明最终的命运。
“是啊,一切都结束了。”山杉惠子的眼神突然显得有些迷茫,到最后,自己还是什么都没做成。
希恩斯将被山杉惠子揉成一团的演讲稿从地上捡起,然后用打火机和一旁的汽油点燃了纸团,将其丢在了自己二人的那间小屋里。
风一吹,火势很快便大了起来,烈火像是一只怪兽,将整个房子都吞了进去。
希恩斯与山杉惠子就站在远处那么看着,看着面前的火越来越大,房梁被烧的变形,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
希恩斯取出了自己的那个结缘铃,随后又去拿山杉惠子身上的那个,将它们二者绑在一起,发出“叮当当”的响声。
所幸,惠子在冬眠前,一直都将这东西戴在身上。
“最后一个约定了,惠子,再陪我走完这一段路吧。”
希恩斯拉起了山杉惠子的手,与她一同向着面前的火海走去。
他们二人都没有一丝犹豫,就像是那年,他们在圣保罗大教堂结婚时那样。
“你们二人各戴一个在手上,然后可向对方共同许下一个约定,一共三次,约定完成后,保佑便会生效,保佑你们永远在一起。”
神社宫司曾经的话,在希恩斯的耳边响起。
“惠子,她说的对,从现在开始,我们真的永远在一起了。”